夜读完，还给他回了一封信。

信没有直接送到他手上，毕竟张守中也不清楚张知易其人——这封回信先寄到了张守中本家的族那里，而后辗转好几人，终于被张知易的小叔拿到。

等到张知易得知，自己整理的诗稿竟然被偶像本人看了一遍，他面红耳赤，连气都不过来，当场昏倒在地，幸好当时他就在旁边，当机立断一瓢凉把他浇醒。

年轻的张知易几乎是颤抖着打开时任兵尚书的张守中的信——他以为自己会被痛骂一顿，但没想到，张守中开篇就对他的用心表达了谢，他说这些年来确实想腾时间，把过去的诗稿理一理，但碍于手上事务繁多，一直没有动手。

这其中有许多诗稿是当年他随意写的，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还有人能找到原文，足见张知易在这件事上的功夫。

信中，张守中将手册里一些言过其实、过于夸张的传言一一指正，并言辞婉约地要求张知易不要再将此书示人，以免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最让张知易印象刻的是信的结尾，张守中慷慨写，编撰诗文虽是小事，但在字里行间，他能够受到张知易的才，希望张知易能把自己的天赋和才能用在正途上，来日若能和他同朝为官、共谋天人的福祉，才是真正的幸事。

张知易抱着信，当场哭了声。

那封信后来被他誊写了一遍，贴在自己的书桌上，原件则像传家宝一样被封存起来。

如今十年过去了，在这十年之中，二人唯一一次的近距离相见，还是三年前张守中送亡妻回故里的时候。

不过那也是张知易单方面的“相见”，因为葬礼上，人到中年的张守中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苍白虚浮，看起来神萎顿……那实在不是一个上前寒暄的好时机。

再加上，那一次张守中也没有在江洲待很久，在亲自看着亡妻土后的第二天，他就启程返京了。

张知易只能在若送行者之间一同行礼告别，也不指望张守中能记得自己。

二十岁那年，张知易终于中，名列二甲，且拿到了士，但因为原因，最终未能留京。

这几年时间里，他好几次京述职，但都被张家的家挡在了门外——因为张守中有一条铁律，就是日常不接拜访，不是外地的官员还是自家的亲友，谁也别想网开一面。

这固然可惜，但几次碰之后，张守中在张知易心目中的形象，却更加大起来。

今晚对张知易来说，是个特别的日。

他上带着升明帝的旨意，升明帝名姓地让他把圣旨宣给次辅兼兵尚书张守中——他熬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可以堂堂正正地去和张守中介绍自己叫什么名字，任什么官职了。

想起这个，张知易这几天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路，要不是午了一场小雨，他傍晚时就该赶到了。

张守中望见了远的飞尘，没有片刻耽误，即刻提着衣裳快步走城楼等候。

这一晚天沉，月光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暗红，像一只带着淤血的睛悬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