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问凤霈后悔不后悔。

在晋时，人前他总是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吃喝玩乐，风潇洒；但皇权之，他受的压抑越来越多，特别是那官伎去世之后，官家一步步夺了他仅剩的所有权柄，他和清客谈一谈北方的局势，没几天汴京就有六百里加急的诏书来申饬他这滋味，没有亲经过的人无从晓得。

凤栖就是那名官伎唯一生的女儿。然则她也绝不敢劝父亲释怀这一条，只能说：“爹爹，如今也未必是坏事啊，依女儿说，又不愁吃穿，又有人敬重，小日平平淡淡也好，谁说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才好呢？”

凤霈已然失声，捂着脸说：“我从来没有觊觎过那个位置！可他却这样我！”

凤栖见父亲瞬间泪满面的模样，也惊着了，慌地拿了自己的绢给他拭泪：“爹爹，爹爹，你别急……”

凤霈闻到绢帕里的香气是当年何氏用的梅香，大恸，哽咽着说：“他要收复燕云，要趁虚攻打北卢，要结靺鞨，他就……就答应了靺鞨的求亲。他要你……要你嫁给冀王！”

凤栖已然呆住了，浑像浸在冰里，僵得无法动弹。

冀王昨日在朝廷大宴上杀舞伎的“壮举”早就传开了，一个连勾栏里的官伎都怕跟他风一度的男人，让她嫁？！

父亲在掩面痛哭，凤栖觉得惶惶然如同梦未醒。

她咽了一唾沫，艰难地劝她的父亲：“爹爹莫急，说女儿死活都不同意，不行吗？”

凤霈艰难地摇摇。

凤栖又问：“说我打算剃了当姑去，行吗？”

凤霈看着她，涕：“他又不信佛，你觉得他会准？”

“爹爹，那我明白了。”凤栖说得冷冷淡淡，“还没旨，旨了再说，就等消息呗。”

凤霈怎么不了解她的执拗脾气，一把握着她的手：“亭卿，你不能生拙念！人在，比什么都重要！”

凤栖说：“我有什么重要？去世后，一切照常，也就爹爹心底里怀念她，其他人的日，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那还是，有人她，有人念她，我更加是尘埃般的一个人。就是我不在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她语气平平淡淡的，又很绝然：“我不会受辱的。”

凤霈不肯撒手，握着，使她觉得双手都疼起来。

而这个大男人并不擅劝，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亭卿，莫生拙念！想想你的爹爹我，我怎么再承受得起呢？”

他的泪落在凤栖手背上，一滴，又一滴，顺着她的手到了她的裙上。

凤栖说：“爹爹，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官家没有旨，就还有转圜的机会，我也不会自己吓自己，还不清楚况就寻了短见。我还要等消息，还要想法自救。”

凤霈心里想：只怕没有转圜的机会了！

但女儿那层意思，他不敢再刺激她了，只能自己退了一步想：只要人在，就是有希望的，和亲的宗室女孩，再苦再难也不会要命，总归夫家还会顾着颜面凑合着。

“那么，爹爹，今天官家是怎么和您说这事的？”

官家今天，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冷酷无！凤霈回忆起来都浑战栗。

他刚到垂拱殿的时候，还想着是为儿求，所以觍着脸门就自责自己教无方，让官家在别国使节面前丢了面。这话他昨晚上辗转反侧想定了，原以为就算再受几句委屈，官家也不至于为私德有亏的事过于为难凤杞，无非发作几句撒撒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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