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世钧和韦十四彼此对望了一，韦十四抬手示意柏世钧不用太张，他轻轻指了指门外，然后自己悄声往后退去，又一次消失在了屋的暗影之中。

柏世钧的肩膀抖了一——尽这几年已经和韦十四相熟，但他始终难以习惯这黑暗中突然走来一个人影的觉。

“哦，在的。”柏世钧轻声，“谁呀？”

“林大夫在家吗？”

柏世钧怔了一，“……有变，是……是柏奕那边事了吗？”

“里的人。”韦十四答。

龙潭

有时候一个共同的敌人比一个共同的朋友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远山客就不一样了，他骂得淋漓畅快，骂得丝剥茧，说起过去他在太医院时与王济悬的纠纷，远山客三言两句便让柏世钧慨万千——“对对对，这就是王济悬会来的事儿”。

柏世钧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熟人？”

“不用麻烦了吧。”柏世钧答，“我明日就走了。”

这一遭由南往北的旅程尽颠簸，可是将要落幕的时候，他竟还是有些难过。

柏世钧缓了缓，回过，“……十四呀，怎么了？”

这样的人，柏世钧还是第一次见。

而不久前，老友写信告知申将军形危急，但希望能再见他最后一面，柏世钧如何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请求。

“事有变，我们最好今晚就走。”韦十四低声。

不过远山客还是拒绝了，照他当初与申集川的约定，他还要再在申家军这里再带上三年。柏世钧虽然遗憾，但依旧将去钱桑的路和远山客细细地说了，将来如果他想，随时可以过来。

“林大夫，您能不能先开门让我们去？”

这日夜，柏世钧回到自己的屋收拾行李，可还来不及伤悲秋，韦十四就悄无声息地走了来，尽量用很轻的声音喊了一声，“柏大伯。”

话音才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是此人格一向狂妄乖张，即便当时觉得自己确实是错了，过不了多久就又将一切忘记了，还是着自己的方式恣意而行。

远山客之所以能留在北境，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申集川对他的看重，而今申老将军随时可能驾鹤西去，柏世钧猜测他多半也不会在军营中久留了。

然而，倘使他觉得对方说得没有理，那他非但不会迁就，还要当面再发一通嘲讽，然后宣布当场割席分坐，今后永不往来。

于是柏世钧便吞吞吐吐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这一说，两人才发现彼此很有话聊——比如在对王济悬的批判上，柏世钧向来不喜王济悬章有生之，但这不喜就像是一团氤氲在心的薄雾，他自己说不清雾里是什么，也不愿在这事上时间去想。

即便是柏灵和柏奕连夜委托十四来接他离去，他也觉得自己必须要去见远山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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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佯的契机，再加上两人原本就很对脾气——也就只有柏世钧这样的温吞秉能受得了远山客的暴躁，这几年来，柏世钧也终于明白人生得一知已是何其有幸的事。

何不一去钱桑呢？

柏世钧心中固然有许多不舍，但在听闻皇帝北上以后，他明白一切已无幻想，等到明日，他还是要随韦十四一启程，回去抚州和两个孩团聚。

“我们是申将军府上的，将军念着您住的这间屋太破旧了，想给您换一间新布置的屋，”那人的声音非常恭敬，“我们是来接您过去的。”

面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时，柏世钧常常觉得自己过于耿直莽撞了，如今突然碰见一个气焰更加嚣张、显然也更不讨人喜的对象，反倒激起他几分惺惺相惜来。

他看着远山客，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当年秦康老爷拉着自己的手说，“有些事，和光同尘有和光同尘的好……”

“不是。”韦十四轻声，“我午悄悄和您一将军府的时候，在后院发现了几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