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沈今鸾再也克制不住。

死前死后诸般怨念痛楚有如滔天洪涌上天灵，她掀起直直凝视着他，愤极反笑了一声：

“顾将军不是想问，我是怎么死的吗？”

闻言，顾昔素来没什么表的脸上闪过一丝凶戾之气，沉默之中，像是某多年埋藏在潭底的困兽。

沈今鸾死死盯着他的，角噙着森森笑意，一字字地，

“我和周家娘一样，也是病重之时，被人活活毒死的。”

冤魂

沈今鸾对死前的记忆其实已经是非常模糊。

或许是被困棺椁的时光仿佛太过漫，她几乎是要淡忘了。可周家娘如此相似的死因又惊醒了她刻意掩埋的记忆。

她想起，在她死前，收到了远在北疆的顾大将军差人送来的那一枝山桃。

那段时日，皇城了连日的大雪。她被元泓幽禁永乐，病重得不了榻，孤躺在昏暗的后殿里。

看到那一枝远而来的桃，她病恹恹的人难得神一振，不知是因为这是她幼时最喜的山桃，还是得知顾昔没死在北疆。

然而，随之而来的那一碗汤药，打碎了她的无限思量。

更不必说，她死后魂魄还困在棺中，久地不得解脱。

一想起那无比窒息的受，她心中便涌起的惊恐与愤恨，一腔怨念冲上了脑门，纸“哗啦啦”地抖动。

然而，话一，她就后悔了。万一，她假托名讳的这个孟茹姑娘不是毒死的，已在义庄里被顾昔验过尸，那她岂不是全馅了？

沈今鸾心虚地瞥过去。

余光里，顾昔的目光不见往日的锐利，甚至似乎有一些异样的呆滞。半张脸完全隐没在了暗，像是困于一座不见底的囚笼里。

方才有那么一瞬，她真想问一问他：

顾昔，你为何毒杀我？

为何毒杀她时，还要杀人诛心，送来那一枝她少时最喜的山桃。

山桃之寓意，天知地知，唯他二人知。

可沈今鸾到底忍住了。

顾昔要杀她，还需什么理由吗？

火折的光微弱去，隐约看到顾昔薄韧的微泛着暗青，微微颤动。

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始终没有说。

少见顾昔如此吃瘪的样，沈今鸾心莫名舒畅，只想要将此事快速揭过，转而拂袖，问那碗中鬼魂：

“是何人毒杀的你？”

周家娘的魂魄却不答，只幽幽叹息。

不必猜，也知真凶是何人。

一听到鬼魂的那句话，周贞吓得，只拼命往炕低的隙里钻。

无论他如何藏，这一声声幽怨的叹息，轻声细语却又振聋发聩地在他耳边想起，无孔不。

这一句话仿佛将他带回了一月前，他亲手毒死结发妻的那一日。

……

今岁，北疆大雪，七昼夜方止。积雪平地五尺，河冰冻，粮运多阻，霜害麦稼，北疆三州十余郡县冻馁而死者日以百数。

本来只是寻常的一日。天寒地冻，饿了数日的周贞着风雪要去地里挖菜，给一家老弱病小充饥。

磨磨蹭蹭一个时辰还未门，等来了从未登门的宗族老。

他们帽厚裘，亲自来他家中，将一锭金他手中，许诺事成之后会有更多。周贞这辈从没见过那么大颗金，闪闪金光晃得他双迷离，心震。

人一旦起了贪念，便如疯草般滋。

那一日，他没去活，在街巷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几个时辰，回家时，他手里拎着一块甜糕，还有一包草药。

他亲手拾柴烧火，煮了那一碗汤药，呆愣愣地守了一个时辰，直到底的火苗都熄灭了，汤都快烧光了，才记得端去。

“药要是太苦，你吃甜糕就着喝……”他已经许久没正瞧过久病憔悴的妻，违心地哄着，将香腻腻的甜糕放在她旁。

婆娘像是受若惊得落泪来，又显得格外平静，颤抖的手接过了那碗褐的汤药。

当夜，他没有再回屋里，在雪地搓着手，跺着脚，熬了一夜。

后半夜，实在冷得受不住了，他听到里似乎没动静了，推门去。

炕上女人一座山似的，僵得一动不动，像是没了气息。被窝里，一只瘦的手，半耷拉地垂着。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死死掐着掌心的指尖止不住地发颤，既是害怕，又是期待。

刚走到炕前，那只垂落的手忽然抬起，抓住了他的手，手分明。

他吓得差尖叫起来，想要用力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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