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惊愚被他扯一间铺里。这铺一灰尘味儿，便是日中时候也晦暗不明。铺中摆着许多巧械，小司南车、木扇鼓风机、绘着白帝图像的“仙火神灯”。板上挂着数把铜弩，其中更有一只上安护臂的弩机，造得巧夺天工。

两人看得正痴神，这时却听一脆生生的嗓音自旁传来：“两位大爷，看上哪件货了么？”

两人扭望去，却见一个小少年掀帘而来，面上裹着细布，仍藏不住一片被打得青紫的肌肤，却是当日他们在“旗招”前、自姬胖手底救的那小少年。

那小少年见了他们，也十分惊喜：“这不是当日的二位恩公么？竟光临小店，实是小的大幸了！”

“这是你家的店？”方惊愚问。

“是。小的虽家毁人亡，但所幸祖翁留这爿小店，如今靠些梅锁、井笼给货郎去卖，赚些糊儿。”那小少年赧然地搓着手，“上回蒙两位大人相救，才捡得一条小命，只是药费小的尚付不起，仍需攒些时日。”

楚狂：“不必还了，那一日我也伤着了，给你敷的药不过是我余的边角料。”小少年知晓这是他的托辞，卟哧一笑。楚狂又：“往后报仇别这样心急，此事需厚积薄发，十年不晚。现咱们寄人篱，尚不好动手，往后逮着了机会，会帮你一把的。”

小少年垂，嘴嚅嚅。方惊愚悄悄一把楚狂的肘，：“你还好意思讲别人，分明自己报仇时同疯犬一般。”楚狂用神刺他。沉默片晌，小少年重笑颜：“且不说小的家事了。两位恩公可有看得上的件么？小的送予二位。”

楚狂打量了屋中货件半晌，指着那挂在板上的连着护臂的弩机：“这个卖几多钱？”小少年脸却一变，有些吞吐：“这件白送您也成，只是有些难用……”

“怎个难用法？”

小少年将那弩机取，请他们穿过门帘，了院。院里立着几桩木人，一个箭垛。小少年将弩机安在一只短臂木人上，对准箭垛，扣动悬机，只听唰唰几响，几枚铁短箭赫然其上，迅而准。方惊愚和楚狂齐声喝采，楚狂大惑不解：

“我瞧这好使得很呐，为何说难用？”

小少年指着木人的臂膀，歉意地：“恩公请看，这护臂需要人短一截手臂才得上。”楚狂哑无言，半晌后破骂：“你们当初便不会造一儿么！”

“这本来便是给在沙场上缺胳膊少的兵将用，且弩机沉重，若非将箭仓、弩弓安在臂里，便如一个累赘。虽说用着不便，但这弩机是我家祖翁传的图纸所造，威力确大，只是小的不知如何改造。”小少年又扣动悬刀，这回只听一连串咘咘声，像空里有一群蜻蛉振翅飞过。

突然间，箭垛訇然倒坍，只见靶被击得四分五裂，仿佛有一只不见踪影的锤将其砸烂。方惊愚和楚狂瞠目结，小少年笑：“若是遇上横冲直撞的战，这弩机也能将其倒呢。”

两人端详了那弩机许久，虽不释手，但一想此少用及，便也最终未银买来，只向小少年买了些孩童耍的玩。正要离去时，他们却听得门帘簌簌翻动声，原是有人来串门。

定睛一看，那掀门帘的是个满脸胡茬的男人，着一破旧的大斜衽棉地袍，手里把一只烟袋。两人见了这人，惊呼：

“‘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