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痛，许多事素来记不大清。

“那是什么人？”

“当你见到他的第一时便会明白……此人如皦皦白日，会教你……刻骨铭心。蓬莱……是一方樊笼，总有一日，你会破此桎梏，与他联袂同行。”

声音渐而低弱，师父慢慢阖上了。楚狂望着他那半是狰狞半是英秀的脸庞，忽而心痛如割。他轻轻地叫一声：“师父，外面的雨停了。从窗里望去，能望见很远很远的地方，能一直望到蓬莱呢。”其实外的雨并未停，自这儿也望不见蓬莱。银面人轻轻笑，“瞎说，我虽看不见了，却还听得见雨声，翛翛泠泠的，好似琴筑。”

过了一会儿，他又轻声：“但我想信你。现时透过那牅，真能看到蓬莱么？”

楚狂说：“师父既看不见，我便拿嘴作画笔使了。我瞧见很多渔船在镇海门边，上的铺里有人烧饭哩。那边倒是晴天，一白日明晃晃的，也不雪。”

师父的神忽而恍惚了，“那再远一些呢，再远一，又是怎样的景？”

“远一些有姑山，有天吾，风麦浪，鹰翔天野。日昉时，天绯红，似姑娘家的庞儿。傍夕后，有沙似的星，统统洒在天上。”

“再远一些呢？”

“再远一些，便是蓬莱闾肆了，笙歌纷沓，墙生着夜兰香和天榆草，老天车随吱吱地叫，凼里鱼儿扑腾，月亮碎而复圆。”

“再望远一些，还有什么？”

“还有蓬莱仙，堂皇富丽的模样，但殿前的雍和寺阍大敞，能教人去敬香。炉也摆在外，黎首也能前去取，灯火缭，香烟络地。”

“还有呢？”

“再远一些，却望不到了。”

“为何？”

“因为要亲去看，才看得见。”楚狂说，泪满面。“师父，和我回蓬莱罢。我来摇橹，你便睡在舟上。到了那时，没甚么望不尽的。”

师父曾带他逃生天，而今他该带师父回归故里了。

银面人只是笑而不语，依然阖着，然而神恬适了许多，仿佛此刻便乘在轻舟上曳曳摇摇似的。

“好，我和你走。”他最后。

楚狂喜不自胜，忙搜罗起船中兵刃，要突破重围，他得先有一把弓。可师父用的弓已断裂，且碎片甚细，极难修补。而蓬船多是草而无木，他要如何造弓？

他拆了蓬草，捆在腕上细细结成绳线，这便能弓弦了。虽说兽最好，这草绳哪有甚弹？然而弓毕竟没着落，他火急火燎，只愿海上漂一枚浮木来，或是自己能发狠凫到青玉膏的船上，拆他一枚船板来弓。正胡思想之际，他却听得一通剧烈咳嗽，急忙过去一看，却见银面人白纸样的脸，气多气少了。

“师父……师父！”楚狂急忙伏在他耳边喊，“您再撑一会儿，我带您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