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接来的几日，李诸打探清了狱中地形，拿到了牢狱钥匙，他甚至为雷海清准备好了包裹，里面装着乔装改扮的衣与路上所需的钱。

有了城防图，安禄山所有的战略署和军事秘密都会暴在唐军的视线中，唐军随时可以重夺洛。

可谁也想不到，在他准备动手的那一夜，变故陡生。

一个月后，李诸才知，雷海清已经被杀了。

——他没有告诉雷海清，这一瞬间，他已经定了决心。

中灯火通明，刀剑鞘，一名叫南蕲的梨园弟逃逸。南蕲逃城二十里，被呼延烈率领的军队追到，当场斩杀。在这名逃逸的梨园弟上，搜了雷海清的羊角筚篥，以及……一张洛城防图。

雷海清的死在梨园弟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这小小的激愤很快被镇压了去……梨园弟们尽数被死，洛终于平静了来，像是沸变成了死，百姓们的脸上带着麻木的神，似乎人们都忘了那个微不足的乐师。

在众人面前五分尸，极为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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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那一场酒醉，李诸醉朦胧地问雷海清：“恩人仇人，知己敌友，生死悲……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少年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他失去了安禄山的信任，曾经的“曳落河第一勇士”，被冷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他在病中频繁地吐血，在生死边沿徘徊时恍惚看到漫天尘沙，乐师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了，但神却带着清晰的淡淡的怜悯……一声闷响，琵琶被摔在地上，丝弦崩断，裂痕惊心。

……当鞭如雨落来，李诸不知自己是昏迷还是清醒时，他恍惚苦笑，自己还是太笨啊。

而雷海清，终究还是恨他的。

究没有说。

他会放他走。

原来，这才是雷海清求他转筚篥给同伴的真正用意。

安禄山然大怒，令彻查。李诸负荆向安禄山请罪，却没有得到宽恕，而是得到了一斩首的命令。所幸有一将领们求，死最后改成了八十鞭。李诸被鞭刑打得开绽，臂骨折断，右臂从此废了。

风云散，最后一缕琴音寂灭了去。

“真假并不重要，”看上去柔弱的乐师眸映着烛火，“人以众人待我，我以众人报之；人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他在黑暗中冷汗涔涔地醒来，四周寒冷如铁，再没有烛光。

曾经他以为少年是翠鸟，后来才发现，对方才是鹰，有一颗永不被驯服的心。

此后的大半个月，李诸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昏迷的时候比清醒多，鞭刑受伤极重，之前所中的毒也一齐发作，令他五脏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