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言间，送亲船泊岸，新妇船，队伍动行。太衡缀在最末，跟队走了山间野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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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三两句，一老一少布护阵法，带着娃娃睡去了。其后三人成行，越州，过千山境，百川，一路登山玩景，自在悠游。

方寸间是为术法弥异之所，修者皆可掌持，并无通。师父年，方寸间无有积存小儿衣衫，自然由作师哥的腾旧时衣。沈清极依言收了东西，作诀为师弟漱洗更衣，过后太衡招引小徒儿近，为其束发编辫。至此，白日里的小泥娃娃才终于装束一新，变作瓷娃娃也似的一樽小人。

媒人先时听而不闻，少顷抬起脸来，勾诡怪的笑容：“东山张家的郎官。酒席已置备好了，老丈只来吃。”

沈清极俯拉过娃娃的手，

太衡拂袖隔开媒人的张望，笑问：“不知哪郎官结亲，可否容老夫讨个酒吃？”

百川境多川泽，路四通，民以渔为生，婚丧嫁娶尽数走路，除此另有一婚俗与他地殊异：郎官亲迎不至。

“三千，唯思之清远，方可久。你师哥名唤‘清极’，是他生父母所起，意在清正，颇为可取，故而门之后无加更改。为师替你取名为‘疏’，意在远。你从此是剑阁谢疏，有来可依，有去可往，可能明白？”

“……师、父？”娃娃迟疑着开了。

一个不曾开蒙的娃娃，如何能明白呢？只是见得“师父”整衣危坐，听得“师父”放缓话音，字字句句几乎掰碎了送往他耳中，于是懵懵然学：“‘谢疏’明白了。”

“中听，中听！之后该见过谁了？”太衡连声称快，用话柄哄来又一声“师哥”，而后捻须笑问：“你落在外没个着落，也不与市井行乞者为伍，想来无名无姓、无亲无故，是也不是？”

老少三人唯有谢疏不知事，也唯有他得了亲迎媒人的青睐。

沿途亦寻旧访友，屡屡饮达旦，宿醉不醒。每是时，沈清极便代行师之职，教习小师弟术经文。

见娃娃应是，太衡颔首：“好，今后便随我姓‘谢’。我派唤作‘剑阁’，立于十方境，传承无多，生齿零落，如今添上你也只有三人，无需讲究退周旋之礼。你年岁尚小，只需记得这世上纷纷万事，能者揽之，有问有难只叫师父师哥相帮就是。

太衡缓缓笑声，恢复成没个正形的模样：“小疏，啃不就不啃了，教你师哥收‘方寸间’，来日权作你的加餐。”

那媒人是土鲶之相，平面宽额，细厚，侧向太衡见过礼，低找到小娃娃，半晌，语欣羡地说：“真是个人。”

太衡生脱略，非是惺惺作态之辈，沿途时有肺腑之言，见生民疾苦而慨徭役，游山胜景而发诗，授业于小徒儿而有言：“饴孙就是这样的快意了吧？无怪乎世人会希求孙满堂。”又说：“生而在世，苦乐相随，为富贵贫贱所迷障，为声所驱策……实是生而苦之。”

他年事已，仍是顽童心，假模假样起来没个正形，车轱辘话颠三倒四，丝毫不怕人笑话。

‘师哥’，就是我剑阁中人了。我剑阁，自是少不了你吃穿用度的，如此，可愿随我修行？”

此一时山光西落，四野寂寂，偶有鸟虫鸣嘶，间杂着篝火哔剥作响。人在其间吃饱饭足，尚觉恍惚，何况是个半大的孩。娃娃果然怔愣了片刻，沈清极适时言：“先见过师父，该叫什么？”

一路且行且慢，到得百川境已是翌年仲夏。师徒三人这日歇过晌，行至戏龙坪改换路，恰逢一支亲迎队伍静候新妇归岸。

“我负剑萍泊半生，结无数，许是师徒之缘未至，未曾有过传授业之念。人都我孑然一，终老剑阁，他们如何能料到，我晚年得遇良才质成双，”太衡左右瞧看大小两个徒儿，语带快，笑意地续说，“我百年后，只盼你们师兄弟携手共行，风雨并，如此，也不枉我们师徒三个在人间相逢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