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不大，穿门过院就是正殿，早些年砸烧过，后来文保局着手修复，修复到一半，不知是缺少资金还是觉得意义不大，又放弃了。

“可不，”孙周很有，“这黑灯瞎火的，又是秦山区，我跟你说，我心里都打鼓，这要是冒几个不法分把我们给死了……”

更何况，还带着这个弱不禁风的聂小。

她二十五六年纪，量苗条，一漆黑发，冷白，发是真黑，黑到发亮，也是真白，瓷白冷调，质地好到搽什么粉霜都是多余，所以她用酡红的红——冷的人偏淡，不搽红，总会透些疲弱的意味来。

乔亚也发了嗲：“你行。”

他叫了声：“聂小。”

孙周打开车门，四看了一回，觉得那玉米地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有。

两张脸，一个活人，一个死，一个胎，一个泥质，孙周晃了神，觉得聂九罗的脸比之旁侧那张，更多慑人的魅气。

他是跑线司机，聂小是雇主，走不走，什么时候走，雇主说了算。

聂九罗回过来。

“聂小，都十多了，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这一带治安不是很好，路况也差……”

孙周后脊背上一阵泛冷：“不说了，我去……聂小。”

正殿的供台上，挤挤挨挨的都是泥塑，那位聂小，聂九罗，着白衬衫、黑，正跨坐在一架便携式铝合金伸缩人字梯端，左手持手电，仔细打量一尊泥塑的眉，腕上晃着极细螺纹多圈手环，泛柔银光。

“也怪我，路上走错了，到得就晚，聂小又看神了，我不好意思她……”

他吓地一激灵，手机都掉了：“谁？”

他想起乔亚说的见起意，心说：就算真有机会，我也不敢把她那什么了。

“我有什么办法，聂小要看泥塑，人家艺术家。”

“我拿钱办事，有职业德。再说了，这都认识几天了，等于半个熟人。”

孙周说：“不是说了艺术家吗，那些有名的窟，人家十来岁就全看遍了。现在就行找这乡野的、原生态的，发创作灵。”

乔亚没好气：“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她一年轻女的，敢跟你一男的，大半夜跑那么偏的地方去——她就不怕你起心、把她给那什么了？”

聂九罗一就透：“好，我拍几张照片就走。”

孙周其实也没数，但他装着很懂行：“艺术能那么便宜吗？至少也十几万啊。”

乔亚冷笑：“熟人？人家说，犯罪一半都是熟人的手，女人防男人，不分熟不熟。反正换了是我，绝对不敢跟一个不熟的男司机大半夜往乡跑，男同事、男同学都不行。”

捡起手机，通话还没断，乔亚已经发了急：“怎么了？谁啊？”

乔亚发牢：“看雕塑，怎么不去龙门、敦煌啊，跑去乡……”

庙昏暗，手电的光里，飘着上浮的尘。

孙周涎了脸：“那我呢，我行不行？”

孙周心上同，正想说两句话，忽然看到车左的后视镜里，掠过一个黑影。

他挂了电话，小跑着往庙里去——他虽然一米八，看着壮实，但那是虚壮，真什么事，他罩不住。

左瞄右瞥：左边是一片黑魆魆秸秆地，秸秆在风里轻晃，晃一怖森凉；右边是庙，里的光亮像幽微萤火，缓缓飘移。

这一回，也同时那泥塑的脸，这泥塑虽残却，不过得不端庄、形似妖魅，聂九罗的刘海低低压着眉，乌黑眸，雪肤红，恰侧在泥塑脸边。

乔亚叹了会，末了说了句：“这聂小胆儿可真大。”

乔亚没词了，顿了顿问：“听说她雕个像，能卖几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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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周还记得，傍晚到的时候，这些泥塑都还满覆灰土，但现在她打量的这尊，眉分明，彩也凸显，显然是清理过了。

回应他的，是风过秸秆地的哗啦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