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九一九年的暮。

天气很好，天空而澄净，云层薄薄地飘在天空，如丝如絮，几乎是半透明的。太晒在人上，有懒洋洋的温馨。微风轻轻地过，空气里漾着野栀和松针混合的香味。正是“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的时节。

云飞带着随从阿超，骑着两匹，仆仆风尘地穿过了崇山峻岭，往山脚的桐城走去。

离家已经四年了，四年来，云飞没有和家里通过任何讯息。当初，等于是逃了那个家。走的时候，几乎抱定不再归来的念。四年的飘泊和浪，虽然让他上脸上布满了沧桑，但是，他的心，却充满了平和。他觉得，自己真正的成，真正的独立，就在这四年之中。这四年，让他忘了自己是展家的大少爷，让他从映华的悲剧中走来，让他了许多自己想的事，也让他摆脱了云翔的噩梦……如果不是连续几个晚上，午夜梦回，总是看到母亲的脸孔，他或者本不会回来。现在，离家渐渐近了，他才到“近乡怯”的压力。中国的文字实在很有意义，一个“怯”字，把游回家的心写尽了。家？再回那个家，他依然充满了“怯意”。

翻过了山，地势开始低了，蜿蜒的山路，曲曲折折地向山盘旋。桐城实在是个非常丽的地方，四面有群山环峙，还有一条玉带溪绕着城而过，像天然的护城河一样。云飞已经听到的淙淙声了。

忽然，有个清越的、嘹亮的、女的歌声，如天籁般响起，打破了四周的岑寂。那歌声亢而甜，穿透云层，穿越山峰，绵绵邈邈，柔柔袅袅，在群山万壑中回。云飞惊异极了，转看阿超。

“咦，这乡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妙的歌声？”

阿超，那个和他形影不离的伙伴，已经像是他生命的一分。从童年时代开始，阿超就跟随着他，将近二十年，不曾分离。虽然阿超是典型的北方汉，耿直忠厚，心思不多，肚里一直到底。但是，和云飞这么久地相，阿超早已被他“同化”了。虽然不会像他那样，把每件事“文学化”，却和他一样，常常把事“化”。对于云飞的好、心事，阿超是这世界上最了解的人了。歌声，引了云飞，也同样引了他。

“是啊，这首歌还从来没听过，不像是农村里的小调儿。听得清吗？她在唱些什么？”

云飞就专注地倾听着那歌词，歌声清脆，咬字非常清楚，依稀唱着：

问云儿，你为何浪？问云儿，你为何飘？问云儿，你来自何？问云儿，你去向何方？问云儿，你翻山越岭的时候，可曾经过我思念的地方？见过我梦里的脸庞？问云儿，你回去的时候，可否把我的柔万丈，带到她旁，告诉她，告诉她，告诉她……唯有她停留的地方，才是我的天堂……

云飞越听越惊奇，忍不住一拉缰，往前急奔。

“我倒要去看看，这是谁在唱歌？”

对雨凤而言，那天是她生命中的“猝变”，简直是一个“火”的日。雨凤是萧鸣远的女，是“寄傲山庄”五个孩中的老大，今年才十九岁。萧鸣远是在二十年前，带着新婚的妻，从北京搬到这儿来定居的。他建造了一座很有田园味，又很有书卷味的“寄傲山庄”，陆续生了五个粉妆玉琢的儿女。老大雨凤十九，雨鹃十八，小三十四，小四是唯一的男孩，十岁，小五才七岁。可惜，妻在两年前去世了。整个家工作，和抚养弟妹的工作，都落到女雨凤和次女雨鹃的上。所幸，雨凤安详恬静，雨鹃活泼开朗，大家同心协力，五个孩，彼此安，彼此照顾，才度过了丧母的悲痛期。

每天这个时候，带着弟妹来瀑布洗衣，是雨凤固定的工作。今天，小五很乖，一直趴在中那块大石上，手里抱着她那个从不离的小兔儿，两崇拜地看着她，不住地央求着：

“大，你唱歌给我听，你唱《问云儿》！”

可怜的小五，母亲死后，她已经很自然地把雨凤当成母亲了。雨凤是不能拒绝小五的，何况唱歌又是她最大的享受。她就站在溪边，引吭歌起来。小四一听到她唱歌，就从袋里掏他的笛，为她伴奏。这是母亲的歌，父亲的曲，雨凤唱着唱着，就怀念起母亲来。可惜她唱不母亲的韵味！

这个地方，是桐城的郊区，地名叫“溪”。玉带溪从山上来，从这儿转平地，由于落差的关系，形成小小的瀑布。瀑布面，石嵯蛾，急湍而清澈。瀑布溅无数珠，在光璀燦着。

雨凤唱完一段，看到小三正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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