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了千千万，

毕竟忆时多，

恨时无奈何！

抛笔，她站起来，一回，发现妈端着碗，像个石膏像般站在那儿，呆呆地瞪着她。她怔了怔，诧异地说：

“你看什么？妈？”

“你——”妈拉声音说，语气有些特别，“你是不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梦竹不解地问。

“梦竹，”妈折了回来，把碗放回桌上，审视着梦竹的脸说，“你不是小娃娃了，自己还不知吗？我问你是不是有孩了？”

“我——？”梦竹一惊，脑中迅速地思索盘算着，接着就双一，坐回到椅里，无力地吐一个字，“哦！”

“好了，梦竹，”妈把手放在梦竹的肩膀上，安地拍拍她，“这也是喜事，反正了女人，就总要有孩的。慕天不是个负心人，他一定这两天就会赶回来，等他回来了，你们还是尽快把婚事办一办吧。想想看，又可以有娃娃好抱了，”妈突然兴奋了起来，“这是喜事呀，梦竹，你别看妈年纪大了，带娃娃还是会带呢！小襁褓，小虎鞋，就好准备起来了。你可别劳动了，给我好好地休息着吧，从明天起，我一早就来帮你忙，要补的东西吃吃才好……我一早就来，你妈那儿没关系！梦竹呀，你别以为你妈恨你，我想，我天天溜到你这儿来，她本就是知的，不过装作不晓得罢了，她嘴里不说，心里还不是惦记着你……这好了，有了孙，还记什么怨呢？等将来抱着娃儿和慕天回家来转一趟，保你妈什么气都没有了。哪一个娘不疼孩的呀？你妈是心嘴，脾气犟。就你这么个宝贝女儿，哪里会不呢？只是太要面，现在抹不脸来认你，等有了孩，就什么都好了，什么都好了……”她猛地缩住了，梦竹呆呆地坐在那儿，像一座雕像，睛直直地望着前面，脸上一表也没有。妈推推她，说：“怎么的？梦竹？发什么愣呀？”

“慕天，”梦竹慢吞吞地说，“不回来呢？”

“你想些什么？怎么会呢？慕天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过，男人都不可靠的。”

“不过，慕天不会的呀！那是个实心的孩，我老妈看人看了这样多年了，决不会走了！”

“可是，”梦竹叫，“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我要等到哪一天？哪一天？哪一天？今天已经第三十八天了！”

三十八天！三十九、四十、四十一……许许多多个日又轻悄悄地来到，沉甸甸地走了。太升了，落了，月亮起了，沉了。星光初隐，接着就是啼报晓，夕方沉，上就是夜幕四垂。日令人恐慌地重叠着来到，又在期待的狂中缓慢而沉重地逝。何慕天一去就如石沉大海，除了刚走的几天有信来，以后就连片纸只字都没有了。这绝望的期待和无边的岑寂使梦竹神张到要发狂。每日，从窗边走到门边，门边踱到巷，看看天亮天黑，日落月沉。她变得抑郁而神经质，当第五十天又从黎明来到，她抓住妈的手腕，睁着一对大而无神的眸，恐怖地说：

“他死掉了！他一定死掉了！”

“呸！小！别霉！”妈啐了一。

“真的，妈！他死掉了，他一定死掉了！”梦竹哭了起来，“渝昆路常常翻车，他不是翻车死了，就是给土匪杀了！他一定是死了！”

“好说！小，何苦一定要咒他呢？大清早，何苦来！喏睹，别哭，别哭，哭了要动胎气的！”妈拍着她，像哄一个小孩。

“我不能这样等去，”梦竹绝望地摇着，“我要等到何年何月为止？孩生来没有父亲！我不能再等，我不能再等！”她痛哭着喊，“再等去我要发疯了！我不等了！我要找他去！到昆明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