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证明他是顾景生，也没法证明他丢了护照。遗失护照得先去本地警察局报案挂失，而他连境记录都没有。

你从哪里境的？什么时候境的？怎么境的？你持有什么签证？护照号码？份证呢？所在地派所是哪个？直系亲属联系方式？你在清迈的居住地？联系方法？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景生半真半假地答。工作人员十分同他在海外遭遇车祸截肢，帮他拨打顾家的电话，该号码却不存在。另一个工作人员诧异得很，告诉他上海的电话号码早已经变成八位数了，怎么他给的号码还是七位数，是不是记错了，赶问一问亲友，可他无人可问。他也考虑过坦白一切陈事实，但从何说起？凌队去世了，以前负责和他单线联系的缉毒队警员断线了。他最后抱着一线希望问领馆能否帮忙联系到顾北武周善礼，工作人员失笑，先生，我们是领馆。

他拄着拐杖离开领馆，年轻的保安撑着伞跑来替他拦tuktuk，笑着把伞他怀里，用中文泰文分别说了再见。

景生说谢谢。

他不见了两日，吓坏了阿亮和nong。但从那日后，回家成了景生的执念。也许顾家已经搬走，也许斯江已经结婚生。他没有资格去打扰他们。但他只是想告诉他们一声，顾东文的仇他亲手报了。这也许是借，景生觉得自己骨里是卑劣的。他只是不甘心，不舍得。在斯乐安顿来后，时间便成了指间不完的沙，每一日，每一个小时甚至每一分钟都如此漫，过去的两千五百多天折叠成了一线，轻飘飘地悬在贴着的峭之上。他开始睡得实了，经常一觉醒来不知在何方的那睡眠，也经常梦，梦见斯江，她淡淡地问他既然活着为什么连封信都不给她，现在断了倒要找她照料余生是什么理。她边站着面目模糊的男人，笑得讽刺，她并不生气也不激动，看上去只是翻篇了。梦醒后，景生有时会企图说服自己放弃，有时会激动地提笔写信，但落笔无数次，却写不片言只语，只余颓然。也梦到过斯南，她瞪圆了炸了一狮冲着他暴怒狂吼，上来就是一顿王八老拳，骂他十三猪三戆度，他醒来心里倒会松快一。

无论如何他都要回上海，要回万街，他要看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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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五，斯乐华文小学迎来了一辆破旧的卡，泥土飞扬中，义工来了，钱来了。

接风宴就设在校，挂着中泰两国国旗的旗杆摆了四张木凳，架起一张木板，王德隆拆自己宿舍的靛蓝窗帘铺上当桌布，景生拿两个可可乐玻璃瓶装上，折了几枝附生在大树上的蝴蝶兰去，像模像样的。李勇敢着实了血本，不仅杀了一只童，还重金买了块让景生煎几块排。景生笑他土充洋，把浸泡了几，切大块炒香了和椰椰青加各香料用砂锅炖到酥烂，把学校里众人馋了一午，待烤了，炖了，蒸了鱼，炒了空心菜和良菜，又摊了一个泰式饼，竹筒饭蒸了一大锅，啤酒饮料都上了桌，很是丰盛奢侈，比过年还要过年。国来的卡萝儿啧啧称赞，举着尼康相机左拍又拍，又抓着围着围裙的景生一顿猛拍，还请汉斯博士给她和景生拍合影，对着镜亮各剪刀手。汉斯博士便也顺势和众人一起在餐桌边合了影，又向景生请教碗盘里各蔬菜香料的名字，其乐。

中国人的社主场是餐桌，无论什么关系，一起吃上饭便是熟人。卡萝儿外向，她是尔兰裔国人，祖上在南北战争前便在国佐治亚州垦荒，她的理想是从政，见景生对国政坛颇有兴趣，立刻来了劲，从共和党民主党聊到克林顿和小布什，语速特地放慢，偶尔和汉斯博士就阿富汗及中东局势产生分歧，两人语速一快，桌上就没人能听懂。

“抱歉，是我失礼了，”半晌后汉斯博士失笑，“卡萝儿，日后有机会我们单独再聊。”

景生却对汉斯表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