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嘴没停过，边吃边说。

景生付完钱，丢给小王一支烟。

小野从兜里摸皱的一张金给小王“辛苦大哥了，这是给你的小费，小费懂吗？拿着拿着别客气，这是一百块钱金，国的钱，可值钱了，你收好了啊。”

吉普车轰隆发动，景生看到后视镜里小王着那张金和那烟还站在路边。

次再见，不知会是哪一天，但一定会再见的。

傍晚时分，从山上远远就能看见平远镇的丰收库，夕照不胜收，不愧有“小桂林”的誉。

小野扒在车窗上往看“咦，我家房被拆了啊，以前这儿就能看到，林姨那栋也被拆掉了？”

车里的人都没理她。

副驾上的林富对照着地图给景生指路“往右，对，山后还是往右就对了。”

这是景生第一次来文山州的平远镇，但他听说过无数次，大伟为首的家人，林富贵这批林家人，追忆怀念过无数次昔日的平远镇，无法无天的平远镇，没人办和份证，没人计划生育，地不缴粮，行商不纳税，整个镇家家卖毒品，藏枪支，公安分局被砸毁，文山州的政法书记被大伟的弟弟明用手榴弹炸死在这里，镇上到是偷来的军车警车，第十四军的一辆越野车被偷到平远镇，军方转了很多弯两万块钱才赎回。这分明是个地狱，却是很多平远人的天堂。九二年八月底，军方和毒枭开始激战，多位战士在枪战中牺牲，历时81天的“严打”，才端掉了云南省最大的毒窝。

吉普车缓缓开镇里。

“这里装上门牌号码了。”小野发现了新鲜事，低声招呼林富贵他们看。

林富贵笑了一声“大伟哥说镇上的人现在都有有份证了，结婚还得领结婚证呢。”

景生默默观察着周围，傍晚的镇和其他任何一个乡镇一样平平常常。有放学的学生，买菜的老人，挑着担的摊贩，理发店门的三立在不停旋转，小饭店里人人。难以想象1993年以前的光景，那些数据他在大伟收藏的报纸上看过一，任谁都难以忘怀。就在这么个弹之地，收缴了海x因近千公斤，枪支近千，弹四万发，赃款一千多万人民币……这些是大伟的“平远帮”的“复兴目标”，也是景生日夜警醒的原因。

这条路，景生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走，但既然走了，就得一条走到黑。

大伟和电影电视上现过的毒枭全然不同，他着一张极其普通的大众脸，没有棱角，中等材，不胖不瘦，鲜有表。家以前是他父亲当家，他弟弟明天生是个悍匪，在整个金三角都很有名气，他一直在平远负责造房偷车销赃收钱这些琐碎的活计，看不功劳，要不是最后队从家“碉堡”的地基挖七十多公斤毒品和上百的枪支上千发的弹，本没有人知这些都自大伟的手笔。

但景生很清楚大伟有多危险。据资料记录，平远之战是九二年八月底打响的，大伟九月四日就带着林富贵等人走山路突破重重包围离开了平远，他父亲和弟弟以及不少家族成员因为负隅顽抗最终被击毙在家“碉堡”。要知九十年代后，平远镇的暴力反抗执法次数每年都多达一百多次，平均三天一次，枪战是家常便饭，大伟是怎么快速判断平远镇会在那次行动中被彻底摧毁而决定逃离的，他从未提过也无从考证。那年十月底版纳现过他们的影。景生后来推断他是去接货的，顺便接到了偷渡回国的小野。

这四年里，景生无数次梦到那一天的早上，也不能称之为梦，他怕自己说梦话穿帮，每夜都是半睡半醒，不由自主地把那每分每秒重复倒带，设想有没有产生不同结果的可能，当答案确定无疑后，他会允许自己想一想斯江。

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七日，是百货对外试营业的第一天。早上六景生打电话回上海，斯江凌晨三才回家睡了会儿，接电话时还有迷糊。斯江问顾西有没有为难他，景生笑着说没有，真的没有。景生问斯江早饭吃什么，斯江说外婆要去礼拜，家里没人早起，她顺路到绿杨邨买两只菜馒就好。景生让她记得买袋巧克力。斯江说好，又告诉他试营业第一天，夜里要清账和盘，估计会忙一个通宵，让他有事呼她，她吃饭的时候可以空回个电话。两人絮叨了一刻钟，景生跟平常一样让斯江喊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