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号人跟龙卷风似地从狭窄的弹格路上杀向康定路国棉二十厂，一路的桶痰盂罐煤饼炉吃饭台小矮凳全遭了殃，老老太们在后面跺脚喊着小赤佬，可惜掸追不上那几个调捣的狗东西。

打好冰，十几个中学生们把瓶给弟弟妹妹们，就结伴去武宁路71号的普陀区文化1白相（玩）。康和康岚和蔼可亲地带上了陈斯军。作为回报，陈斯军把他们的两只瓶了弟弟们的怀里命令他们带回去。陈斯民和陈斯照例要反抗上两分钟，等接过康给他们的两分钱，就快快乐乐地抱着瓶往回走，走几步歇一歇，不忘瞥一李家的两个小伙伴，有哥哥的觉真好，很快又能买一油雪糕了。

歇脚的时候，陈斯民忍不住摸一摸袋里的一分钱，兴地哼起歌：“我在路边，捡到一分钱——”他停来等了等，咦，奇怪，今天怎么没听见陈斯江接那句：“你想得！”也没听到她咯咯咯的笑声。

他回过看了半天，才发现小尾陈斯江不见了，问两个小小李，都说没看见。兄弟两个有慌，赶抱着瓶跑回七十四。阿爷上班去了，阿娘买菜去了，屋里只有钱桂华一个大人。钱桂华本来就嫌斯江在门前戳她心窝，随应了句：“大概去伊外婆屋里了伐。”她接过儿怀里的瓶倒脸盆里，把一个小西瓜放去，又把先搪瓷杯里冲好的一大杯麦嵌冰盆里，再把一小杯麦到儿手里：“快切2忒伊，侬早饭一只啊切勿特，搞撒名堂经。（快喝掉它，你早饭一只也没吃完，搞什么搞。）”

陈斯民见了，爬上椅伸手去捞脸盆里的搪瓷杯：“吾啊要切麦！”却被钱桂华一掌拍在手背上。

“切切切，侬就晓得切，噶胖格宁，楼梯啊要被压瓦特，格是侬亚叔特为买把吾格，侬要切叫侬爷娘私噶买。（吃吃吃，你就知吃，这么胖的人，楼梯也要被你压坏了，这是你叔叔专门买给我的，你要吃叫你爸妈自己买。）”钱桂华拽着小胖往拉，小胖拽着脸盆不松手，咣啷一声，脸盆着地，麦把冰和碎开来的西瓜染成了淡褐。这可好，没等钱桂华发脾气，陈斯冲了上来，不惧重的差距，和陈斯民扭打成一团。

等阿娘买好菜回来，房间里已经一塌糊涂，小胖和小矮脸上都挂了彩。钱桂华没想到小胖竟然这么难，拉偏架拉得气吁吁大汗淋漓。阿娘一问，气是气得要命，但手心是手背也是，两个孙骂谁打谁都不舍得，再想想昨天夜里斯江红的手掌心，心里更加勿适宜(不舒服)，只好对钱桂华叹气：“家和万事兴，侬是辈，天天跟小囡过勿去（跟小孩过不去），被邻居晓得了，要笑话侬格。”

这话了蜂窝，钱桂华一听就了起来，把脸盆拍得震天响：“阿婆侬港闲话要凭良心呀，吾一个大肚，难办切营养品，伊上来就抢，结果面盆嘛掼忒，西瓜嘛碎忒，吾一杯麦，乐福牌哦，一啊没切着，泡汤哉，阿拉要同伊港理，古哦，被伊只小胖压勒嗨打。邻居要笑话，吾啊没办法，反正唔着笑话吾！（婆婆你说话要凭良心的呀，我一个妇，难得吃营养品，他就要来抢，结果打翻脸盆摔碎西瓜。我一杯麦，乐福牌的呢，一也没喝着，泡汤哉。我家上去同他讲理，可怜哦，被他压住了打。邻居要笑话，我也没办法。反正不到笑话我！）”

陈斯民扑阿娘怀里诉说委屈，陈斯也扑上去表现自己多可怜。陈阿娘耳朵被媳妇震得嗡嗡响，好不容易劝好这三个，西瓜捡起来冰冲一冲让他们赶吃，一看已经十一钟，到她家用龙，赶楼洗菜饭。等烧好中饭摆碗筷才想起来问：“斯江呢？”

钱桂华随应了一句：“打冰回来就没看到了，大概去伊外婆屋里了。”

“顾家白天哪有人啊！”阿娘急了，又问了孙几句，颤巍巍着小脚就往外跑，心慌得不行：“斯江——斯江——看到阿拉斯江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