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渊以为是崔公公往里报的信，只：“崔海向来夸大其词，孙儿不过是公务缠，时常忘记罢了。”

他抿轻笑，捻起药，仰服，底漫上一层悲凉。

太后见他服药，这才满意地笑了，和颜：“来，尝尝这新制的茶。”

陆乘渊端起茶盏，揭开茶盖闻了闻，香气温和绵，涩中带甜。他怔了怔，诧然问：“这个时节，皇祖母上哪儿得的桂？”

太后笑：“哀家哪有这些个巧心思，是茹心。”她看一陆乘渊，见他无甚表，尔后：“今日天将亮，茹心便送了这些金桂茶来，说是给哀家尝尝。哀家人是老，可不瞎。她赶了个大早过来，一会儿说昨夜见你面不大好，一会儿又说桂镇定安神、温肺化饮。这哪里是要给哀家尝尝，分明是猜到你今日要，特意送来给你的。”

话到末了，太后又叮嘱一句：“哀家听说制这些桂不简单，这孩有心，你可别辜负了。”

陆乘渊端茶的动作微顿，“人‘桂浮玉，正月满天街’[注]。桂是好，其状温，其香袭袭，但也要是秋日正月之夜的鲜桂才好。如此桂，孙儿只觉得不不类。”他将茶盏往桌上一搁，力不轻不重。

太后听他话中的意思，默了片刻，摇首叹：“唉，哀家何尝不知你心中所念。南星是个好孩，也是哀家的心，可这孩命太苦。当年是场无妄之灾，新帝登基后定是要免了程家之罪的，哀家还盼着她能回来。可谁能料到，她这一走……”话到这里，言语已是哽咽，便没再说去。

其实也不必再说，陆乘渊心知，太后想说她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冷玉似的眸浮起一层雾气，连角也跟着微微一颤。

太后很快平复绪，温声：“哀家正是知你的心意，才有心让你与茹心多接。说到底，她也是南星的妹妹，模样也有三分相似。薛家福薄，到了这一辈就只得她们两妹。如今南星不在了，哀家也不忍再见茹心受苦。”

太后伸手，轻拍陆乘渊的手背，劝：“她对你的心思，你不是不知。薛家现今虽不是门大，可只要你愿意，哀家便给茹心抬个县主，也算与你相。”

一番话来，归到底，是盼着陆乘渊能屋及乌的意思。

话是说透了，太后却未收回手，而是看着陆乘渊，似是在等他的意思。

陆乘渊眸中雾气一散去，声音也跟着凛寒起来，“孙儿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不皇祖母劳心。”

“你……混账！”太后震怒，拂袖起，指着陆乘渊：“你再说自己是将死之人试试？皇帝与哀家费尽心思替你寻医制药，就是为保住你这条命。你不念及自己，也要念及你陆家。陆家满门英烈，岂能在你这儿断了？”

陆乘渊闻声跪，垂着帘默默听着，不见表。

太后不是没训斥过陆乘渊，可这般激愤还是一遭。一旁伺候的徐嬷嬷也是吓得不轻，赶忙上前奉茶。

太后吃了茶，一气捋顺了些，见陆乘渊跪着，又是心疼起来。

她抬手示意陆乘渊起，语重心，“当年荣亲是钻了角尖，怔了，才会给你这毒。此毒不好解，却也并非不能解。这几年徐医正制的红，哀家看着还不错，你且先吃着，指不定哪日就能解了。”

太后疼惜他，陆乘渊不是不知，可这份绝无仅有的疼惜，是用他全家包括他自己的命换来的。每接受一次，便是在他心尖再剜一块。

十年了，这颗心早已经剜空。

陆乘渊颔首，畔浮上些笑意，却不及底。

二人又说了几句，望月楼的案

还等着陆乘渊，他不好耽搁太久，便告辞离开。

湖面光影悦动，如明灯盏盏。

陆乘渊经过栈桥，灼灼亮却照不如墨如井的眸。

了东华门，沿着乐街往西走，不多时便能见到大理寺的宣政门。

宣政门东侧有一小角门，探访的家眷由看门的侍卫验过牌，便可由角门。

此时，角门旁伫立着一倩影，迎着东城墙上落的光，两颊泛薄薄红。

薛茹心抬手挡了挡，日渐，虽不及盛夏的毒辣，却也经不住久晒。

连一旁的侍卫见状都于心不忍，小声唤：“薛小，要不您来等吧，里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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