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玉勉力聚拢自己被浸透了酒气的乎乎的神思。他想：不一样的——魏羽和别人。

青年帝王撑歪在桌上，着意的目光牢牢挂住了他：“我不要那个女人叫的名字，我悄悄给自己取了个字——叫洲君。你说好也不好？”

哪怕前人古怪非常，但在全然陌生的世界中，还是让魏羽飘摇惶惑的神思抓到了一锚。

捎带着被无形规则掐着的一小团灵气，也躁动起来。

裴怀玉希望他能扎破那包酸楚的旧袋。

裴怀玉推开他的手，猛地站了起来：“孤喝醉了也不说假话！”

屋外气盛，晨间的甘雾，同日气回笼闷的汗，一掺在人衣裳上。

里密密匝匝挤满了零碎的小玩意，他要装作漫不经心地细数。当魏羽的视线落在上面，这些件就真正尽了它们的用。

说话人便被问得沉默了，那些比魏羽年的岁月都碎如瓦片，陡然现些青涩的仓皇来：“也是那场。”他小声答话。

于是魏羽问：“那你的手指是在哪一场空前惨烈的战役里没了的？”

——那大殿中，在魏羽拨开繁冗层叠的袖，握住时如姜块般崎岖突兀的指段。

一缕苦重的药香，自前康健的帝王上被他嗅到了。这就是裴怀玉。

天边已经泛白，而酒醉的帝王还在絮絮叨叨，反倒是魏羽沉重地压过神，人迷迷糊糊歪在塌边，终结了一次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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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怀玉同他讲从前的事，小事总把自己往惨里说，而大事却囫囵带过了——他说那一仗胜利、赢得空前漂亮。

似乎晚了些，没有见到腥风血雨与皇室变，只剩了硝烟沉淀后的寂静。

夜如墨泼散，阖实的门窗里隐约透零星光亮。

连续几夜的无眠引来脑侧的刺痛，裴怀玉也面不改地受着，推门而时在魏羽上落一——很平和沉静的，透些君主威仪的宽容。

幻境里的裴怀玉，比外的那个可多了。连对他生气也只敢憋着，说话时神也切切实实地落在人上。

魏羽意识答：“我说你——”在目光及裴怀玉捺不住的笑时，他眯哼笑了声，“没被人夸过么，就这么等着我开？”

“喊‘玉’也生涩别扭么？”

“陛，我二十岁就不这么耍赖了。”魏羽握住他的断指，手掌慢慢地收、包严实了，在受到那惊慌的挣扎僵住时，他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洲君，陛，和我说说它的事，好也不好？”

那枚刻着“洲君”二字的木戒，连同吊着它的绳，一齐在魏羽骨微微发。

烛火在裴怀玉面上晃啊晃，转过来时，他微挑的尾衔住一抹昏黄，将他秾丽的面容抹上层温和的纱：“孤吃醉了，孤要歇了。”

“没什么可说的，”青年帝王苦恼地蹙眉，寻求认同似的朝旁人，“坐上这个位，总要抠抠搜搜地献昂贵的代价。坐上前是自己的、寿命、尊严，之后甚至是边人的命，而我一不敢漏地想啊——如何才能失去的最少呢后来也就是你看见的这样。”

“你喝醉了”

“好啊，”魏羽任他吵闹，还顺着他，“那说些真的听听——譬如你断了的指，这是怎么回事？只说真话的陛？”

“你赢了很多仗么？”

裴怀玉支起，疑惑地朝他倾——“嗯？你说什么？”

“孤大人有大量。”

可如果是魏羽。如果是他。

这么些年，他心里一直吊着一包鼓鼓的酸涩的泪，很憋闷、不上气，但从没有在等谁来倒。他剐蹭的血痕，存在便存在了，从不是为榨取他人泪而来的。

“那名字就让给我了么？”

“孤对你有问必答，你的故事能不能也告诉孤听？”

裴怀玉佯怒：“不许喊。”话末似觉得自己语气过，又轻声委屈似的：“我说了不要学那个女人喊我。”

“那你以后这样唤我好不好？”帝王顿了顿，坦诚，“我不想你同别人一样喊我陛，其他的称呼也很别扭生涩，不如就唤我‘洲君’罢。”

魏羽忽地抬，在撞见他迷蒙的神时又卸了劲。

魏羽被那气味柔和了嘴角，抬瞧见裴怀玉冷的神时，也未发怵：“你起的，不就是我起的？当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