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季老爷说得不错，但他想在功成名就前，再见一面季东篱。他害怕她以为自己喜新厌旧地弃了她，他还记得自己许的承诺——“只要你不愿嫁给别人，我就不会让任何人迫于你。”

谢辞病瞥了一季东篱，鼻腔里哼笑一声：“我来讲吧，讲讲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小，是如何朝三暮四、最后给我们招来大祸的。”

可后来二人私被季家发现了，那季老爷客客气气地请他过去，只倒了一盏茶给他：“你可知这茶是何寻来？又几两白银？”

他自己拾了个姓，往后就叫了“谢辞病”，到如今叫了二十三年。

谢辞病的目光垂在桌角，那季老爷叹了气：“我也并非存心折辱你，只是平日里府上的一盏漱，便抵得你一月生活所需。若是小女当真嫁与你，你难要教她吃苦？还是靠着她的嫁妆坐山吃空？”

那是季东篱见谢辞病的第一面。少女见到青年心助人，又恰在一柄剑旁打了照面，那剑与灯又如信般，互换到二人手中。归家后她夜不能寐，甚至赤足到窗边——烟早就放尽了，但她久地注视那片黑漆漆的夜空，仍到被一大的满足拥住了。于是她窃窃笑起来，哪怕她甚至没有告诉那人，她的名字。

猜完灯谜，人都往祈愿池放灯去了，烟也放得稀稀疏疏了。却是猝不及防，季东篱手里被了一只六棱灯——每面都细细雕着只动作各异、活灵活现的猫儿——原是方才的青年。那青年去而复返，为她猜得一只远胜过丫鬟手提的灯，同她说话时温声细语地：“在济世书院谢辞病，谢过小割赠剑，小小谢礼，愿小今日尽。”

——只是有一个向来气的贵小，肯同你坐在一低矮的门槛边，捧着雕了二人模样的糖人，化了都不舍得吃。她央你转过脸来，那双盈盈的睛里都是你，带着笑意温声细语地同你：“我最喜谢郎了，怎么能舍得？你也舍不得么？”你怎能不心动？

“我也不留你了，只是往后莫要再见小女了。”

为了季东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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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众小丫鬟的闹中，季东篱顺着她们停在了猜谜的灯前。在孩里，她一向是个平庸温顺的，死记背的礼仪规训、日日扎手而得的刺绣成品，也都能被赞一句“不错”，但到了要灵活变通的灯谜前，她便有些无措了。

故事讲到这里，季东篱脖上的布料已经不渗血了，那金疮药将她的伤护理得很好。只是季东篱噤了声，仿佛不讲去，一切就能停在这。

谢公，我叫季东篱呀，灯很好看。

可是，谢辞病没想到，他也有违背公命令的一天。

最初他见到季东篱，更没想到有那样一天。

了。但这些老旧的规训，仍被一板一地传了来。

谢辞病也不是无心之人，在那一刻，他是真的觉得，前人是第二个待他好的人。

二十三年前，公向他伸一只手。那时他承诺，二十三年后，他仍要握腰间的剑，为公任何事。

那公便是裴大公，裴荣风。

那是她收到的除去钗环书画外的第一件礼。

谢辞病很认真地念书，带着日愈重的对公的激。他怀念，甚至是喜和依恋公放在他上的手。他在每个噩梦重现的夜晚，想到公温和的声音，就不怕了。

哪怕公要的，是夫说的伤天害理之事，又如何呢？如果没有公，他早就狼狈地死在了无休无止的折磨里。

公说，他原本的名字不好，离家前的“阿芥”太轻了，草芥压不住他命里的苦难，府里的“狸”不像个人名，哪有把人当猫玩的。于是他壮着胆央公赐名，公摸着他的说：“这么小的孩，吃了这么多苦。不如就叫‘辞病’吧——叫了这个名字，往后就不会生病了。”

——谢辞病三十一年人生，一路走来，早就看清了各面目如一辙的丑恶人心。他父母将他卖去当娈童，他受尽折磨，磕破脑袋装死逃了去。后来是一个公救了他，给他治伤，又送他去了济世书院。

谢辞病抿了，拱手告了辞。

丫鬟们也是一样，只一二个机灵些的猜得了，提了几只简朴的灯便草草收了场。

魏羽忍不住问：“你们的过往如何，同那歹人、同我又有什么系？”

她盯着灯的光，只敢用余光看他，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公。我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