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过一天好日，贫苦一生，劳碌一世，今日死，庄兄不哭也就是了，这还鼓盆而歌，难不过分吗？什么白驹过隙，什么莫不泰然，庄兄你……难就没想过，自今而后，谁会日夜伴在你边，嘘你寒，问你，为你上一日三餐呢？”

“唉，你呀，”庄周叹一声，“天天如斗一般寻人争名论实，却在名实跟前不知名实啊！”

“哟嘿，”见他扯到名实，惠施来劲了，靠棺席地坐，扎论辩架势，拖声音，“你且说说我惠施怎么就不知名实了呢？”

“就说这个生死吧，”庄周将陶盆推到一边，“庄周原还以为你参透了呢，今日看来，你是既不知生，也不知死呀！”指向棺木，“那人曾是我妻，而今已矣，我庄周怎么能不哀伤呢？然而，”顿一，角斜向陈轸，目光渐渐落在他的衣冠上，“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呢？”

此时的陈轸不只是目瞪呆了。在陈轸里，惠施已是莫测，让人忌惮，不想今日却被一个半疯半癫、贫困潦倒的人这般居临地予以驳斥，这……

“就名实而论，生即不死，死即生灭！”惠施辩。

“何为不死？”

“有气即不死，无气则死。”

“说得好。”庄周侃侃而论，“仲尼说，‘未知生，焉知死。’孔仲尼他是只论生，不论死呀！然而，死怎么能够不论呢？照仲尼的话换过来说，当是‘未知死，焉知生。’既然你我在此谈论生死，敢问惠兄，生从何来？死又何去？”再指棺木，“到她，生之前，她在哪儿？”

“这……”惠施急了，“生之前，她什么也没有呀！”

“如你所言，”庄周接，“生之前，她什么也没有，无声、无、无味、无形。无即没有，没有即无。她是从无中来的。无即无气，无气即死。忽一日，父母合，华育，她变作有了，成为胚。有即有气，有气即生，生即不死。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生变而有，变而有盛，盛变而有衰，衰变而有竭，竭则无气，无气则死，是否？”

“是。”惠施应。

“生由此来，再问惠兄，死又何去？”庄周追住不放。

“这……无气则死呀！”

“正是。”庄周顺理推，“生则有气，有气则形成；死则无气，无气则形散。天地万，一切生灵，莫不如此。”再指棺木，“她从无中来，又回无中去，一如天地万，一如四时往来，一如所有生灵，本为自然，回归自然，我该为她兴才是，为什么要哭呢？”

“这……”惠施挠起。

“哈哈哈哈，”庄周笑几声，忽地站起，“惠兄来得恰到妙，在坐得久了，正撒个儿呢，走走走！”扯起惠施，拖向柴扉，门径朝野地走去。

惠施正摆脱陈轸，就坡驴，与他手挽手径直去了。

事突然，莫说陈轸，即使监河侯也是怔了。

待醒过神来，监河侯追去，大叫：“庄兄，快回来，嫂夫人还没安葬呢！”

“烦劳你了！”远远传来庄的声音。

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影，陈轸吧咂几，由衷叹：“神人哪！”

齐威王崩了。

威王是在襄陵被占的次日崩天的，崩于他所喜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