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是幻境，我须早些脱……”

方惊愚喃喃着，用拳捶着脑袋，旋离去，却见影后闪一个影，一雪白的箭袖墨竹绣纹锦衣，腰系金堑云龙带，一只丝质罩。那是一位清眉秀的少年，飘逸如画。

那少年见了方惊愚后，低声惊呼：“惊愚，你怎在这里？”

方惊愚的心忽而仿佛漏一，他徐徐转过去，目光仿佛穿过了千百年。然后他望见一张令他谙熟的面庞，亡故多年的兄正站在他面前。

他齿相碰，打着寒栗，片时后颤声：

“……哥？”

刹那间，什么幻景、虚妄、死斗，仿佛皆被他抛至九霄云外。他便站在十年前的方府中，与方悯圣目目相觑，一如当年。他震心骇胆，久久无言。方悯圣跑过来，捉住他的手，笑：“你怎又在闲走！若被爹发现了，我又要挨杖了。今晨的功课还未完呢，走，我同你去书斋。”

陡然间，方惊愚也只觉自己如回到十二三岁时，躯消弱，变回一个细瘦孩。方悯圣牵着他，绕过影，院。方惊愚痴痴地被他牵着，这一刻仿佛万事万都被他抛却在脑后。中冬青萌，紫姹红，他曾被兄背负着，在其间撒嬉游。他们一同习剑、戏、念书，翻墙去看艺人把街。在年幼的他心里，兄便如整个世界。

然而他知晓这一定是梦，是谷璧卫对他的诓骗。

方悯圣察他脚步放缓，扭过来问：“怎么了，惊愚？”

方惊愚不语，泪珠却潸潸而，浸脸庞。方悯圣略略愕然，旋走近他，以袖替他拭泪，“怎么突然哭了，上哪儿痛么？”

方惊愚指了指膛，“心痛。”

“为何会心痛？”

“望见悯圣哥，我的心便变得难过了。”

方悯圣笑了起来，“说甚胡话呢！有何可难过的？咱们皆好端端地在这过活，也没缺胳膊少的，来日方呢。”方惊愚泣不成声，那素来如冰雪般的神消了，此时的他再不须用淡冷的外壳伪饰自己，两手在脸上胡抹。兄就在一旁，耐心地望着他。

良久，方惊愚磕磕绊绊：“我……仿佛了个噩梦……在那梦里，你被仙山卫捉走，后来死掉了……好多人要我关外，可他们也死掉了，后来独我一个在归墟，孤仃仃的一人……”

一悲恸的洪兀然决堤，将他心房冲垮。化作一块来蝇臭的兄的尸首、在暗室中被吊起的“骡”及其老夫的尸躯、被火铳轰去半个脑壳的郑得利、血的楚狂，残凄光景在他脑中盘萦不去。这时，他忽觉自己落一个丝绸般柔的怀抱，像大地轻轻托住一片落叶。

是方悯圣揽住了他，兄的臂弯中有熏衣的豆蔻香，日光洒来，连风也变得金黄。方悯圣俯在他肩，轻声：

“不打的，那都是梦。我还在你面前，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