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忽而闪一队人，是挥舞刀的岱舆铁骑，一枪三剑箭如飞蝗般奔来，郑得利舞起披风，仔细裹住左手，假装已断了臂，上却仍中了几箭。他一面忍着裂骨破的剧痛，一面自怀里藏着的火铳。这是当初他从楚狂的行装里拣、本以护的，里早装有黑火末、铸铁块。他燃火绳，对准追来的岱舆铁骑便是一枪。

一刹间，他心思绪万千。生死当，他却突而想起了尚在蓬莱的那些时日。他逃学游逛，偷念医书，时常怀揣一包细馅大包去同小椒耍玩，与方惊愚一块儿在小院里吃茶，往昔的日宁静安闲，如今看来却弥足珍贵。

因这一击，郑得利手上一抖，铁弹落在地，这时他手里只有一小袋碎铁屑，他不曾习过武，拼尽全力也只得带走一人命。这时他手颤，耳鸣不已，费尽气力将铁屑了铳筒，却只见骑卒已快风驱雨而来，几乎将自己围死。满目尽是甲片映的耀耀白光，他地无门。岱舆仙山吏们喝：

郑得利咬牙切齿，竭力举起铳筒。他汗洽栗。他明白此时正是自己当作抉择之时。他明白自己素来是个角儿，若有唱主角的时候，便就是在这时。只是这台戏注定无人观赏，临行时楚狂也曾与他，他今日若丧命于此，也不会有人知晓。

一声爆响响起，一火短促地在空中亮起，虽未打中骑卒，但追他的儿受惊，嘶鸣着偏了步。郑得利汗接踵，乘机向前，周遭的一切响动如地覆天翻一般向他碾来。

他往后疾瞥一，只见追来的尽是着半臂短衣的岱舆百姓，只是瞳漆黑，神僵木，郑得利心骇然：好一群被谷璧卫纵神智的行尸走！

他又想起爹枯瘦的手掌拍上自己的肩时的形。爹对他：“则泯然众人，苟延残生；投则慷慨就义，轰轰烈烈而亡。”

郑得利反复地问自己：“在此地丧命，值得么？”

“围住他，捉‘白帝之’！”

当骑卒们围上前时，岱舆仙山吏们发觉那人已倒在地上，箬笠在一旁，披风上沾着鲜血，一张脸和左手已被铳里薄而的铁屑轰烂，显已不能活命。仙山吏们爆发一阵声，谷璧卫的心大患终在此日铲除，人人围着那血模糊的尸首贺庆哄闹、声啸。

蝉虫在地活十载有余，也仅能鸣叫一夏。他忽有一预，仿佛自己生来便是等着这一日的，哪怕今日自己注定要赶赴黄泉。只为了今日这一刻，便足胜活万代千秋。

“似是铳走火了！真是个戆小，没伤到咱们，倒反害了自己！”

他想起白环卫示予自己骨片，神凝肃：“你便是唯一一个能岱舆城关、走过桃源石门的——那位天命之。”

他想起临行那日，小凤倚在槐树，秋波潋滟。他与她：“我走了。”小凤，笑，“我等您。”

念织，最后汇作一幅图景，那是在金山寺搭着的戏台上，四面雷动的呼声里，红衣少女小椒神采飞扬，手举宝剑，喝：“有恩不报怎相逢，见义不为非为勇！”

他忽而狠狠咬了自己尖。都是胡思想！他只消凝神定意便好。方惊愚、楚狂、小椒、琅玕卫旧、瀛洲义军，谁不是数度豁命，只为关？只不过如今正恰到他历险罢了。郑得利一气，将铳筒举起，然而这一回他未举向敌手，而是对准了自己的脸颊。

“怎地回事？”

有步卒抬来一座载舆，将尸搬了上去，所有人对这尸躯是“白帝之”一事信不移，对他是因铳走火这一愚蠢行径而丧命之事不曾有疑。无人知晓那人辞世之前曾有过怎样挣扎的念想，又过如何痛苦的决断

骁骑如恣横鳄浪而来，郑得利颤着手再上了一枚铁弹，回放了一铳，这一回打中了近的一位骑兵的兜鍪，令其翻跌，然而郑得利却因不察一旁追来的另一人，被环首刀在背上劈了一记，登时血如泉涌。

他虽放过大话，却也是个凡人，此时正因恐惧、怯懦而浑抖颤不已。然而他并无退路，只能前行。他又问自己：“我若死在此地，也没能救惊愚，竹篮打一场空，又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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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启程前，他穿上楚狂递与他的衣，假扮作方惊愚前往岱舆城关。楚狂说过会拼死护住他，让谷璧卫对他的份不起疑。乘这间隙，那唯一被救的瀛洲义军阿缺会将昏迷不醒的方惊愚带往员峤。他们二人是诱饵，是弃。

一片沸反盈天里，突而响起了一凄烈的爆响。火光一闪，骑卒们忽见那裹桃纹披风的人影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