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众人伏地叩首，倒少有人望清那张笑靥。那是一个及笄少女，披六重杂衣，一只火蛇面，上粘鸟羽，五颜六。荔枝一样白生生的面颊，龙似的黑的眸珠。不是小椒又是谁？

方惊愚见了，哑然无言，良久才颤声：

“小……小椒？你怎么在这？”

“放肆！你这锯嘴葫芦，怎么讲话的？什么狗椒辣椒，我才不识得。”

小椒扬眉吐气，叉腰一摆手，神气地喝令。

“——叫我神女！”

————

事为何会发展到这境况，话要从近一月前说起。

一月前的那一日，小椒只觉四如了铅，自己好似坠泥沼，愈陷愈。四周伸漆黑的手爪，在她上爬搔。她惊恐躲避，兀然醒来，只见前也一片乌漆嘛黑，原来方才的自己是在噩梦。鼻端萦绕着霉味儿、海味儿与汗气，她张细察，发觉自己原来此刻正躺在一块斑斑剥剥的车板。

她只觉上漉漉的，满是沙，遍刺痛。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一刻，大浪滔天，似蛟吼鼍鸣，于是她想起自己是被浪卷海里，与众人失散，现时大抵是被冲到了岸边，可不知怎地，此刻的她看起来是被抬了一架车里。

“你、你醒了？”

一个怯怯的声音忽自旁传来，小椒扭望去，方见黑暗里浮现两只，夜猫似的，仿佛发着黄光。但仔细一瞧，她畔并不止这一对，统共有七八双。她费劲地坐起来，才看到黑暗里坐着一群女人，皆张惶地望着自己。

“这是哪儿？”小椒艰难地开，嗓哑。

“这是运送……與隶的车。”

“與隶？”小椒大惊，“我不是與隶，只是个海客，怎么会现在这儿？”

她同黑暗里的女人们谈片晌，才知原来此地是岱舆。女人们大多是自员峤、方壶潜济来的民，却不慎被人牙捉来，发卖往岱舆各，小椒约莫是在被风浪上岸、昏厥不醒时被路过的人牙捡了去，她们现今便乘在牙人的车上。

小椒听了，甚是吃惊。低一望，却见自己两手两脚被捆着麻绳。这时她方从昏迷里醒来，上无力，难以挣脱。

“咱们这是要被卖到哪儿去？”

“去哪也说不定。咱们这群人里不走运的，便被拿去人牲，走运的大抵还能个势家丫鬟。”

小椒听了，心中惴惴不安。骡车一颠一簸，她的一颗心也打着摆。不知行了多久，车驾在一停。她和女人们被牙人赶车，喝令站在一院落里。

那院空廖，中间树着一块碑，是祭祀时用来拴的地方，她们便也似畜牲般被拴在碑上。踊甓一峰石罗列，杨柳堆烟，楼阁丹碧瓦，檐楹规整辉煌，看得其主人的阔派。

里列着一行兵勇，人列中央立着一个胖，五短材，幞玉冠，一紫公服，势派十足。仆使同牙人讲了几句话后，向其叩首：

“姬殿，人已带到了。”

那胖满意。仆使回，手里敲着一支笞杖，对女们喝令：“都跪，仰脸起来给殿瞧清！”

殿？小椒云里雾里的，但能瞧前这姬姓胖有些来。她平生只见过两个被称作“殿”的人，另一人便是方惊愚。

女们慑于笞杖，纷纷跪落。小椒仍想犟颈，却被牙人抓着麻绳压。仆使咕咕哝哝：“没没鼻的东西，你们晓得自己现今是在谁面前么？殿今日赏光来此，已是你们三生之幸！”

那姬姓胖一对光算盘珠似的在众女面庞上拨来拨去，邪地：“生得俊的，本王便要去填房；百拙千丑的，便作人牲祭了！”

他一个个瞧看过去，将與隶们分作两拨。小椒一通大吠，恶犬一般，牙人压也压不住，又不敢先拿杖教训她。待橐橐地走到小椒跟前，姬胖眯起，伸一支青玉鸟首杖，拨起她，：“这小女，倒秀可餐，只是嘴脏了些，好似未蒙开化。”

小椒骂：“跑脸，姑肯赏脸同你讲话，才是你天大之幸，还不快解缚，让老娘赐你几个大嘴！”

她骂得凶狠，唾沫星四溅。姬胖看她一样，嫌恶地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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