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人如此拥抱。不知觉间，泪潸潸而落，打了衣衫。女人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你说得对，咱们素昧平生。我并非你娘亲，也不得你亲人，然而当日你既愿为我放弃自戕之念，而今我也能为你放弃苟全余生之机。瀛洲的火定会再度燃起，若今日不成，我希望你也会是往后燃瀛洲之火的人，司晨。”

她放开司晨，最后地凝望着这个瘦小、倔犟如野草的女孩儿，忽而笑了。“真像。你同小时候的我，真是太像了。”

司晨哑然，望着女人转过去，向着灼目的烈焰里走去。她想叫嚷，却被言信猛地捉住臂膀，拉船中。舱门被用力阖上，唯有蒙着油纸的轩窗上投一片朦胧的影。于是外的一切都成了一场影戏，她只可在台观看，而无从涉足。

她望见一个魁梧如山岳的影在浮桥一而来，她听见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嗜血的笑意：“玉玦卫，若不是你大发无用的善心，时常同这女娃娃见面，老夫还寻不到你的落呢！”

玉玦卫笑：“老匹夫，老娘光明正大直来横去，早想拧断你那老二，怎会避你？”

司晨听到了谹谹雷声，那是两位仙山卫猛踏在浮桥上、教木板开裂的动地声；她听到了飒飒风声，那是火龙枪与兵戈的锋声；她望见了两条影如急电，分而又合，合而又分。竹舫震颤着，仿佛行将破裂，仙山卫间的争斗似能撼碎屋宇。她心惊，到言信扶着自己的臂膀上也满是冷汗。

突然间，一切声息戛然而止。

司晨望着轩窗，看到了这一趟影戏的收场。鲜血如泉溅涌，洒落在窗纸上，仿佛绽开了梅。女人的躯一分为二，坠了去。

像有一只拳霎时擂开膛，在心留一只空。司晨浑不可抑地战栗着，尖叫被堵在中。寂静过后是冲天的喧嚷，有人在船外嚷：“玉玦卫已死！”与其对战的仙山卫似是迈着沉重的步履离去了，再无那令人窒息的威迫。然而忿恨、怒意和悲伤混作的愫仍存在心中，司晨木愣愣地听着外的一切响动，直到有仙山吏用力叩响竹舫的门。

“什么人！”仙山吏声叫。

言信慌忙启门，：“小的是运丁，正运些粮秣去凤麟船呢。”说着，便取腰牌，给仙山吏们瞧看。他是玉玦卫在边军里的生间，寻常人倒不知他是玉玦卫属。

仙山吏看了，倒信了大半，转望见跪坐在轩窗边的司晨，一副怔怔然的神，便蹙眉问：“她是谁？”

“是我小妹。有些痴傻，为便看觑，便携在边了。”

仙山吏们离开了。言信走了过来，司晨扭过，本是想唾骂他的狼心狗肺的，然而却见他沉默着，涕泪挂了满脸，面庞在月里闪闪发光。他也不过是个少年。

突然间，她揪住了言信的臂膀，捉起他的手，用力往其上拭着自己的泪，放声大哭。就在今夜，她见着瀛洲的火被冷雨浇熄，不知何时还会再度燃起。

言信揽住她，也泪满面，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莫要哭了，来咱们雷泽营罢。玉玦卫大人与我说过，你叫司晨。司晨便是，你是能带来拂晓啼报之人。”

夜雨倾盆，竹舫在海波中孤仃仃地摇漾。少年和少女相拥，那将燃火已在他们上悄然。言信泪如泉涌，却信誓旦旦地：

“总有一天，瀛洲会雨霁天晴。”

二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