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蓬莱民众无冻饿之虞，他们为何要冒死闯天关？”

皂帷后忽而格格作响，是国师狠咬臼齿的声音。这令人骨皆栗的声响持续了许久，狠的声音再度响起，然而这回极为短促：

“放箭！”

方惊愚瞳一缩，急忙将手上剑柄，作防御之态。然而刹那间，他前的数位與隶兀然倒地，箭镞穿了他们的心脏，一双双混浊的里凝固着惊惧与茫然。其余舆隶们缩作一团，却不敢逃开，惊恐张皇。方惊愚两微微瞪大，持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柔的声音：“瞧瞧你，不自量力的小，你以为你是锄惩恶的英雄？正是因为你横风，方才教几位无辜之人丧命。”过了片刻，他：

“跪罢，替我引辇。”

良久，在众人惊遽的目光中，方惊愚放松攥的拳，缓缓跪。

茫茫白雪里，他像一块漆黑的顽石，冷而毅。然而当他拾起铁链时，他却，“国师大人，在请您放了这些舆隶。”

一声叹息自帷帘后传来，“真是死不改……”

“您的车驾，凭我一人之力即可牵动。”方惊愚斩钉截铁。

国师沉默片刻，笑，“好，好，倒是个狂妄的小。”他对阍吏，“自此到蓬莱仙共五里路，让他一人来驮这车辇。”

阍吏们将铁链解开，放走脏污的舆隶。舆隶们连带爬地躲到路边，连连叩首。一条条链落在方惊愚上，枯藤一般将他锁起。方惊愚沉默无言，负起铁链就走。沉重的银舆再次拉动，尘大起。车毂沉闷作响，像兽的轰鸣。

阍吏们惊奇地看着这个青年。他的躯瘦削却有力，竟能凭一己之力驱动数十人方能拉动的银舆。但他看起来也绝非轻松：银牙咬，额上沁汗，血珠从伤痕累累的手掌上垂落，坠在雪地里，如一朵朵艳丽的红梅。

大雪纷纷，银舆在莽莽白雪里拖两车辙。从街市到仙，方惊愚几近走了两个时辰。

蓬莱仙由造就，墙莹澈，地浮雰霭，现紫烟，其间置数只千钧熏笼，温如，蓬莱只有此不受苦寒侵袭。待走到仙门前时，方惊愚已两手血模糊，脸惨白如雪。他放铁链，四僵，充作骨骼的龙首铁遇寒则更冷，他的躯仿佛被冰棱贯穿。

皂帷后，那柔的声音轻慢地，“方家小，你能一人将车辇带至此，确是乎我所料。但这却不算完。”

“国师还有何见教？”方惊愚的仿佛都被冻得麻痹，他淡淡，“在甘愿领罚。”

“我尚是慈悲为怀，不忍看你这等青年才俊受重责。然而你先行阻，有错在先。是琅玕卫对你过于溺，教你不曾尝过风雪滋味么？你在此跪上一天一夜罢，教你的脑好好冷静一番。”国师，“只是，若你拿耍，少跪了一刻，便会有一位舆隶因此而丧命，明白了么？”

方惊愚用力咬住了臼齿，半晌后揖：“是。”

白雪飘萧，朔风鼓，缁衣青年在雪中跪了一天一夜。

大雪将他的躯掩埋，他变作了一个雪人，躯中的血仿佛被尽数凝冻，龙首铁冰寒彻。意识昏沌间，方惊愚忽而想起“山魈”陈小二曾神疯狂，对他喝：“蓬莱已然腐朽，如无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