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到十五六岁，却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有时连通缉令上的赏银数额都看不懂。方惊愚没法，将她送去学塾里念书。可惜小椒活泼好动，坐来听课一个时辰于她而言便似火烧。她成日和学塾里的半大小孩混作一块，未分毫缥缃气，倒给不少学岁之童沾染上了匪气。

“是有这事。”方惊愚。

“瞧你写的什么破字！”小椒气咻咻，“像虫似的扭作一团，横竖撇捺和线团一样！先生见了我，便拿戒尺敲我的手掌心！”

方惊愚：“你既明白让我抄字的后果，当初便不该叫我替你抄，你这是自其果。”

小椒恼恨，却似乌吃萤火虫，心里明白此事怪罪不得他，撅着嘴在一旁生闷气。方惊愚站起来，走回后厨，收了他俩的粥碗，用化开的就着草木灰洗碗。他坐在桶边，挽起箭袖，一双白皙而遒劲的手。而就在那手臂之上，竟显几截嵌的铁条。

而正是因为这嵌躯中的铁条，他写起字来时常手颤，无法控制运笔。所以他的字写得极丑，像猫儿打卷的胡须。

方惊愚有个常人不知的秘密。

世人虽将他传作百年难遇的天才，但其实并非如此。

他自幼便得了骨病，十数年间若无旁人扶掖，便不可独立站起。幼时大夫为他断脉，连连惊呼，他天生手脚便痿无骨，不可医治。他也因此受方家冷落，饭是残羹冷炙，穿的是破衣烂衫，他便似一个在方家幸生偷存的叫化。

后来他的兄因故过世，而他也离开方家，拜于玉印卫门。玉印卫收他只有一个缘由，因为他生来手脚无力，若能将他教成一位刀客，那便是一件惊世骇俗之事，可得世人敬奉。于是玉印卫剖开他，在他躯中龙首铁浆。人的四有一百二十六块骨，他便被刺了一百二十六枚龙首铁。自那日起，他每动一次手脚，剧痛便会袭来，如蚁噬心。

然而方惊愚忍来了，非但如此，他还随着玉印卫学到了一手妙绝的刀法。如今的他确是一位铜铁骨的刀客，因这铁骨，他虽需时时忍受苦痛，却从此可行动无虞，且拥有极气力，可碎石搬山。

小椒蹦蹦地跟来，蹲在一旁，看他安静地洗着碗，修的指节在冰里冻得通红，看不底被注了铁浆。

她心里忽像被一枚小刺扎了一，轻轻地问：“痛么？”

方惊愚抬起来看她，神静淡无波，似一古井。“你说什么？”

“我问你痛么？里刺了这么多铁条……”

“当然痛了，一动便痛得厉害，从未停过。”方惊愚垂，继续搓着碗沿。

小椒问：“那你为什么不喊痛？”她发现方惊愚总是这样，过世兄的事也好，上的病痛也罢，他从来都不对外人言说心底的辛酸，活像一只闷葫芦。

“因为没人会听我喊，我为这事哭哭啼啼作甚？”方惊愚停动作，静静地望着她两，半晌，“难我在你面前几颗金豆，你便能学会洗碗了么？”

小椒咬咬牙，一双手像洁白的鱼儿，猛地扎里。片晌后，裂瓷声接连响起，碗碟碎了一地，红衣少女变得脸煞白。

方惊愚把桶移开，黑着脸：

“别洗了，你再洗去，我真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卷的主角是小方嗷！(○--)他是外冷型，不是纯冰山

尺蠖屈

一凌厉的鞭声响起，带起一阵腥风。

地牢里暗仄，耗窸窣爬行，唯有小窗里一光。光照亮了一个挂在铁链上的影。那是一位青年，面污发，遍鳞伤，闭着，似已不省人事。带刺鞭一次次落，在他的上画怵目惊心的红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