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说来，陈天海是个很容易相的老人家。

与其说是寻获的爷爷，他更像是来借住的远房亲戚，为自己无需努力就能白吃白住而到不安，总想多事、以证明自己不是个吃白饭的。

住陈琮家的第二天，他就包揽了打扫卫生的活儿，老儿活仔细且讲究，别说那些容易忽视的犄角旮旯了，连桌凳的背面他都统统抹了一遍。

卫生用不着天天打扫，很快，他又给自己揽了事，负责家里的三餐，每天笑呵呵地去赶早市，抢最新鲜的菜蔬果。

手艺谈不上多好，普通准，好在陈琮对味不挑，有得吃就行。

忙完家里的事，陈天海会去店里转转，帮着收发快递、零碎活，一来二去的，跟老王和小宗混熟了，学东西也快，俨然成了半个员工——陈琮原本以为，接回个爷爷，自己的责任和负担都重了，没想到，反减轻了不少压力。

只有一遗憾，陈天海不记得以前的人和事。

给他看老照片，他浑无印象，也丝毫没有记忆会被唤醒的迹象。

带他去探望陈孝，他局促而又张，跟陈琮再三确认：“这真是我儿啊？唉，怎么就疯了呢，还能治得好吗？”

陈琮觉，陈天海像是又被“洗掉”了，过去的那个爷爷不在了，“火灭”的那个也消失了，留了盘空磁带给他，慢慢创建。

他也说不清这样好还是不好，但转念一想：人得知足，这样的结果，已经比之前要太多了。他心心念念要找回亲人，而今找回来了，能朝夕相，对他也关有加，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老天对他还是好的。

不不不，这不是老天的功劳，追究底，应该谢肖芥吧，事事有因果，爷爷的归来，一定跟她有关。

那她什么时候会有消息呢？

从前想起这个问题，他会焦灼、失落，但现在，反而特别平静，平静到像月光映照、退之后的滩涂，足以接纳一切，也足以承受一切。

有些事，像四时有序，像时令到了会开，是一定会发生的。

陈琮记得, 那是陈天海回到家的第二十七天。

那天吃完晚饭，陈琮窝在沙发上看店里半年度的对账，陈天海则拿了份晚报, 在餐桌边研究报纸中的猜谜。

人的好还真是难改, 他只是偶然一次看到, 就又迷上了, 闲时反复琢磨不说，还总兴致地拿来考陈琮。

陈琮哪会被这门级的谜题给难到, 分分钟解密, 每当这时，陈天海就会十分欣, 满脸满的“我孙就是聪明”。

这一晚也是一样, 陈天海刚开：“陈琮啊, 暗香, 打一个字……”

陈琮略一思忖, 也不抬：“禾。”

顺手反扔了一条回去：“老鼠不见了，打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