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也知小儿会诘问些什么，明明都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就是想从罗氏的嘴里听到那个“不”字，罗氏又岂会说那个“不”字？

楚氏从屋外来, 她走到婆母边, 小声：“问过了。”

“沈家儿郎怎么说的？”容老夫人方才那句“庵堂认母”, 并非全是讽刺, 要是沈家儿郎还想认这个生母, 那他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罗氏如何还真不能轻易定论。

“他说……”楚氏微微一顿, “他说他父亲姓沈, 母亲姓叶。”

他不认，罗氏生死皆由容家。

楚氏说完，容老夫人目中赞许, 万一沈家儿郎是个迂腐愚孝之人, 这事还真难以收场。

楚氏站到婆母边：“娘, 事既已揭来了, 怎么办还是得由娘来定夺。”

自然要容老夫人来定夺, 虽是三房的事, 可三房原来能拿主意的人是朝朝, 此时叫朝朝如何定夺？

容老夫人拍了拍大儿媳妇的手：“你也坐罢。”楚氏应声坐到婆母侧。

容老夫人沉声开：“你方才看沈聿, 神如何？”

“心如死灰。”楚氏一声轻叹。

“那，朝朝的神呢？她可有想退亲的意思？”容老夫人意有所指。

这哪里还用看？

楚氏听了婆婆言之意：“娘, 咱们都知两个孩没有错，可再有千般好，朝朝也是不会肯的。”

沈聿就是因为知，才心如死灰。

容老夫人微叹：“朝朝这个孩，要是能和半分就好了。”

若能咽前苦楚，沈家儿郎倒真是良。

楚氏垂眸：“娘，说句不恭敬的话，娘若是在朝朝这个年纪，遇上了这样的事，娘会如何？”

容老夫人哑然，到了她这把年纪，才会觉得夫妻之间彼此握着把柄肋，才是最可靠的盟友。

年轻人真，又如何咽得苦果。

倏尔叹一声：“如此，朝朝的婚事便更难了。”

沈家儿郎要是没中也还罢了，若是中了还退亲，其中原由又不能对外明说，退了这一门，那朝朝就只有外嫁了。

楚氏轻声问：“永秀的事，娘预备怎么办？”她与容老夫人婆媳多年，知婆婆这些年来的脾气，这件事大约就是置了罗氏。

至于永秀……

家中女孩打小跟着辈见人赴宴，余杭城中世宦人家的夫人们哪个没见过永秀，难要把永秀赶去，说她不是容家女？

永秀在容家养到十五岁都血统存疑，那别的容家女孩呢？

容老夫人沉许久：“还原来的办。”

楚氏虽然猜到是这个结果，可心中实在为朝朝不平：“娘……”

“我老了。”容老夫人双目微阖，人老心慈，手也了，不想大动戈了，永秀既然不知，那便让她不知，该为家族的，她还得。

换作三十年前，也许容家就会多一位病死闺阁的未嫁女。

年轻时几个儿女她都心教养，有些手段也从不避着他们。只有这个小儿，生得最晚，兄姊们又皆都成，他什么都没见过，反而天真如此。

老夫人已经说了这样的话，楚氏再为朝华不平，也无法着要个“公”。

“那，永秀的衣裳要不要预备？”问的是永秀要不要替罗氏服丧。

这回容老夫人只说了三个字：“不发丧。”不发丧，不设祭，不坟。

楚氏明白了，尽量抹去罗氏在容家的一切痕迹。

二人商议间就听见容寅从小屋来，他几乎站立不住，扶着门框许久才行至堂，跪倒在祖宗像前。

容老夫人垂眉看他：“事已如此，就叫她自我了结了罢。”

燕诒堂有专人洒扫供奉，虽非大节不开祠堂，但堂中香火供果日日不断。

容寅跪在案前，望着炉中香烟冉冉，听堂堂外风雨绵延，他久伏去，他有什么颜面再去见朝朝。

他一直以为是他醉酒之后□□了罗氏！

罗氏苦等在战场上生死不知的未婚夫，一介孤女，可称得上孝节两全，因他暴行怀，他岂能扔她不？

容寅声音极低：“我只不过……只不过想当个人。”

三岁开蒙便学孔孟仁义，不过是想当个“人”，而已。

楚氏略有不忍，扭过脸去。老太太有句话说的对也不对，朝朝若是和了半分，她们母女难有今日。

容老太太没有回答，她站起来，走屋侧的风雨连廊。

隔着风声雨声，容寅听见罗氏哭喊，她最后还在嚷“永秀是容家女儿”，跟着母亲低沉的声音传燕诒堂中，“送她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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