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与她母亲裴氏那使人压抑的在上又全然不同。

她母亲的所谓贵像是一件光鲜的外衣，已经黏连了里，永远脱不来，且里早已血模糊腐烂，总叫人畏惧窒息，只想要远离。

而面前这个少女上的气势，却是截然不同的浑然天成，莫名就叫人发自心地不敢轻视。

姚冉一时有些神。

直到视线中见那少女眉心微动，似在提醒她。

姚冉忽地回神，这才低声：“我是来同常娘赔罪的，实无颜面坐与常娘说话。”

常岁宁未有多言。

姚冉已低，往说：“此前……我便已知晓母亲起了恶念，或会对常娘不利……但我却未曾及时阻止或提醒常娘，害得常娘险些丧命……此中之懦弱自私，实在不堪至极，实乃大错特错。”

片刻后，常岁宁：“是错了。”

很多时候，不作声便是帮凶。

她固然可以想象得到姚冉的挣扎煎熬，以及没有及时说的原因——

但阿鲤已经没了。

此时她代替阿鲤坐在此，便不能够拿“人之常，亦可理解”去对姚冉表示原谅甚至是安。

没人可以代替阿鲤原谅任何人。

姚冉睫一颤，袖中手指收：“是，错了就是错了……我未曾想过寻求谅解。”

常岁宁的视线落在少女脸上那注定无法消除净的伤痕之上：“那姚娘今日所为，只是为了弥补心中亏欠吗？”

姚冉沉默片刻后，微微摇：“或许更多的是想求得一个解脱吧……我心中煎熬多时，今日知若再不站来，便永远没机会站来了。”

她说着，终于有了勇气看向常岁宁，略有些自嘲：“今日结果已定，我站来与否，都不会改变什么，我这么……只是为了给自己寻求一份自欺欺人的救赎罢了，故而常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了，便不算自欺欺人。”常岁宁与她对视着，平静：“我与姚娘无法和解，你亦不必执着于同我和解，你只需去寻求与自己和解之法即可。”

这个女孩，心里真正过不去的是自己那一关。

此刻对上那双睛，姚冉只觉心最有什么东西被击中，一时不禁怔住。

好一会儿，她才神复杂地了：“多谢常娘明言。”

常岁宁便未再说话，垂眸去喝茶。

茶室一时静谧，姚冉手指收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后，试探着开了：“常娘……愿意回家吗？”

常岁宁放茶盏，看向她：“我已在家中了。”

姚冉怔怔看着那少女。

常岁宁：“我与姚廷尉，与贵府，并无系。”

少女说话声不重，却清晰笃定。

姚冉愣住。

竟然……不是吗？

她嘴角微抿，一丝怅然讽刺的笑：“原来母亲的心……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本不存在的迷障而已。”

母亲何其可悲。

常娘又何其无辜。

常岁宁不置可否。

她无意与姚冉讨论裴氏的心迷障，在她看来，与阿鲤的命相比，作恶者的心境没有拿来讨论的必要。

作恶者只需去承担恶果接受惩罚即可。

至于裴氏的心迷障，净业庵自会有人帮她“剔除化解”。

姚冉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常岁宁面前提起母亲，而她似也没有什么值得拿来说的话了——

“如此便不打搅常娘养伤歇息了。”

常岁宁微：“姚娘慢走。”

姚冉能够觉得到对方待她没有任何戾气敌意，却也正如对方方才所言——二人之间没有和解的可能。

姚冉福，转离开茶室之际，面上浮现了一丝艰涩笑意。

她有什么理奢求常娘谅解呢？母亲了那样的事，而她选择一个沉默的帮凶亦是事实。

赔不是，应当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而不该成为拿来绑架迫别人原谅的托词……她应该明白这一。

姚冉红着睛了气，耳边仿佛再次响起女孩方才的那句话——你只需去寻求与自己和解之法即可。

她慢慢走了去。

常岁宁坐在原，垂眸望着自己在茶汤里的模糊倒影。

从周家村，到周，再到裴氏——

阿鲤的仇，已经悉数讨回来了。

茶汤里的倒影模样在她底变幻着，时而是她原本旧时模样，时而是阿鲤幼时的笑脸。

最后，那些幻象悉数消散，恢复了清晰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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