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的，这儿，不正常。”

正常，此时此刻站在衣柜旁的周荣绝望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正常，只要正常就可以了，正常地一个人，正常地一个人，财富、地位、名声……全都只是缓解痛苦的止痛片，作为医生他们永远治不好自己的病，正常人也永远不会理解他们对母亲大的、扭曲的、悲怆的。

他已经一个礼拜没回家了，他又像第一次离婚后那样漂泊在宿舍和手术台之间，今天他是被赶回来的，连续第八天的第六台手术，廖院亲自陪他站完全程，他仅剩的神和注意力都在小病人上，甚至没意识到手术室里多了个人，

“回去吧孩，回去吧，”手术后廖院摘掉罩，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以后的路还着呢，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了，活着就是送的人走，死也是生的一分。”

周荣合上玻璃门，一步一步往黑暗的客厅里挪，他想去沙发上坐一，可脚又碰到了一个东西，

“唉……”他在黑暗中叹一气，这又是什么？老太太在他家里忙活了好几天，净些有的没的，还买了一堆垃圾。

他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哦，是画，姓赵的蠢女人死活不肯照婚纱照，说她老了胖了不好看了，还是二婚，所以他请人画了一幅画，不得不说该人家赚钱呢，一幅虚构的画比照片还要真，把他们一家三都画了去，关于赵小柔的分来源于那张埃菲尔铁塔的拍立得，所以怎么看怎么都像老夫少妻，却在差错之间有一神秘的契合：她从来没变过，心如稚。

唉……西北风沙真是大啊，就这几天没回来，画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他伸手拂去女人脸上的尘土，又站着看了一会儿，转走浴室。

二月初的西北只有零上五度，浴室里一丝汽都没有，冰冷的狠狠砸在他光的脊背上，寒意顺着孔侵骨血，冷到极致就会有一灼烧，这是他二十几年前第一次冬泳时最刻的受。

二十年，又二十年，转间大半辈都过去了，他突然思考起一个问题：他什么时候能死？

死，他不怕死，不怕别人死也不怕自己死，他从骨里就是不屈的，

当年老天爷跟他开玩笑说赵小柔被废墟砸成一滩烂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用自杀给傻老天爷比一个轻蔑的中指，

此刻他再一次生起了对命运刻骨铭心的仇恨和轻蔑，他才是最恨母亲的那个人，他都已经原谅了她，该死的老天爷有什么资格惩罚她？

他看到了放沐浴和洗发的铁架上有一把剃须刀，有钝了，但这对一个医生而言不算什么。

“胡真扎人，”他想起清晨没睡醒的赵小柔困倦地迷蒙着睛，像赶苍蝇似的挥手拍开他的脸，“我还要睡呢，别烦我。”说完就用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这是哪一次发生的事？他忘记了，他们有过太多次，可除了，他们之间可供回忆的东西少得可怜，

现在想想，她有好多次想跟他聊天，跟他说说她遇到的人和事，但都碍于话题太愚蠢而被他暴力打断，东家西家短的，简直不要太烦人，还有好几次她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据她说他张着嘴打呼，像听秦腔戏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的老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