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放学的路上，得到寂静夜的庇护，也无法变净，只会越变越黑，越变越糙。但还是那么。他三十岁的时候，死了，葬礼上，他看到了的面容，得像新娘。

那夜，坟的青草还在对着夜风微语，好似一支温柔的翠绿的歌，而他的诗歌却已经在死亡的面前彻底沉寂了。一想到，他就无法再写任何诗句——从前格外眷顾他的缪斯，现在宁愿在荆棘丛中抱着文句自缚自戕，也不肯走到他的边。泪在黑夜静静地淌着，沾有野绿屑的石倒映着月光。颤抖的月光，这位沉默的人，悄悄记住了这个不幸的家。就连墓碑旁边那些不通理的石，也对这位年轻的可怜儿怀抱同，不停劝他：去外面吧，诗人！这里再也没有你的诗，没有你的艺术了，你得去，得战斗！到家外面，到群众中去……

这些石，从此刻到未来，从当世到太古，收了太多红尘人世的智慧和阅历，永不湮灭，永不屈服，正如诗人所追求的永恒的艺术一般。杀死一个人很简单，杀死一块石却绝不可能。这就是永恒艺术的现化——诗人的手里，那枚取自墓旁的糙石，硌得手心刺啦地疼——艺术是可以在亲人墓碑边的一枚普通石上找到的，因为只有天知这渊博宇宙得用亿万年才能创造这一枚石，得在黑暗中延展多少光年的距离才能领会这完的不重复形状。

生命引生命，艺术引艺术，诗人的心被这颗石打动了。

此时，这颗永恒的石，仿佛一位屹立在夜风之海的手，在教导诗人去反抗这暴君般的生活。诗人当然要勇敢接受教导。他毅然站起，背离开，两只睛里倒映前方岸边的灯火，像两颗钻石似的闪耀着炎炎的光——现在，人生啊，让我们来拼一拼吧！

这以后，诗人十月如一日地在村里生活，他的写作事业四平八稳地展着，每天都会有新的领悟，就像朝圣者在跋涉中的每个路都会有一次稳定的停顿一样。木叶村是传说代替史料的地方，它是没有历史的。它的名字甚至都不能在城镇地图上找到，每一个无意间这里的人都会惊讶，在如今人人风得意的日本，竟然还会有这么一个闭的小角落。

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说和韵律悠扬的歌曲对于诗人来说就是灵之沃土，缪斯之甘泉。尤其是那一众生墓冢——即使不是同一墓地，那些随而安的青草却是在哼唱同样的翠绿之歌——在那平静的土地，究竟沉睡着怎样的不平静的往事，谁又能想象得来呢？

人类的最后一站角斗场，黄尘铮鸣的号声，用石碑写成的光荣落款，收折了一个个被时间河所淹没的姓名，拂去了一张张穷形尽相的面容，散了一页页无缘被记录被在意的生活。这些普通人就像石碑旁边的石河床一样，无论几番在上面挖池，最终也会涸掉，可那些曾经与日月同辉、与芳草齐舞的乐，可能还留在地上玫瑰的滩的光泽里。

诗人就这么坐在小木屋里写呀写呀，小佐助经常好奇来看，可又担心影响他的创作思路，所以只敢站在一边，不会声。冬日的光把木屋的栏杆窗照成几金灿灿的，凝结的冰缀在上，诗人那张致的小脸也像一朵红的冰缀在清静的室。

“他真是写个没完，”佐助每次练字帖时，都会发牢，“害得我也有练不完的字。”

这个村确实给诗人提供了无数的灵。譬如说，经常在搓衣服时唱歌的手烧夫人，她的歌声是浑然天成的，如此悠闲自若，若是在山间歌，一波波的回声夹着嘤嘤鸟鸣，威武有力又柔似。零嘴店的泉，她唱那支《何日君再来》时，是多么打动人心啊！一旦止大将军在小酒馆里讲起那些令人神往的冒险故事来，有谁能比他更神气呢？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香气比得过那些庄稼汉耕耘来的甜麦田？在这段格外珍贵的旅居时光中，在麦田和古巷之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时代，重新成了一个孩，一朵嗷嗷待哺的。

蝎追求诗的至善至，几乎到了怔的地步，哪怕有一个汉字用得不够铿锵惊艳，一个韵脚用得不够自然优，他都会修改一整天。佐助还读不懂那么多汉字，只是不明觉厉。诗人如同一个珠宝匠，千方百计地镂刻手中这颗钻石，以确保它的样式不落俗，同时每一寸钻面从每一个角度闪的光芒都得耀无缺。佐助觉得，父亲富岳或许能理解他，富岳低弯腰的时候，也总是也不眨地盯着那一，然后开始敲呀、打呀、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