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一灯如豆。燃过的烛芯渐，微微蜷在一，令烛火有些跃晃。然而关遥无心顾及这些，提笔、落墨，在那张笔墨半旧的药方上画上最后一个圈。

天目兰。

至此，叁十六味药，一味不少。

搁笔，那跃动的灯烛忽地微微爆了一，似是一簇细小的烟炸开。

关遥一时恍神。

她想起许多年前璨若星雨的夜。

也想起那人蓝的眸。

“阿遥，这是我第一次看烟，多谢你……”

“阿遥，你和宝儿要一生喜乐无忧。”

关遥心神怔忡着抚上腰侧坠着的荷包，那是宝儿四岁时赠予她的，雪团儿似的一个小小女郎，拉着阿嬷在街上慢吞吞地挑了半日，才选了这么一枚绣了萱草纹样的荷包。

灿灿萱草，罗生北堂。南风其心，摇摇为谁吐？

意为思母。

她从未让宝儿唤过她母亲，可宝儿自幼便视她为母亲。

她的掌上珠，怀中玉，她倾注所有心力悉心养来的小荷，若有一日要将这数十年母女意割舍，当真是苦如泣血，痛似剜心。

当年的她，竟是如何，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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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的双眸上覆了一层薄纱，师父说，睛初愈时会稍稍畏光，须以纱布遮掩，过两叁日便可摘。

夜半，关遥将晃的烛火灭，提了一盏灯笼来，那灯的明光让油纸遮去几分，在墨静夜中盈盈若若，泽柔和。

“宝儿，可看得见这灯？”

风荷依着师父的指示，轻轻掀了薄纱，睁开，便看见那一盏小小纸灯笼。

形圆，似满月。

她伸了双手，郑重其事地将“明月”拢于掌心，烛火微，女郎的心也跟着发，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一样东西。

“好了。”关遥替她将薄纱拢在耳后，又了鬓间发，轻：“再过两日摘了这纱，便什么都能看了。”

风荷了，将鼻尖的酸楚忍回去，清雾似的泪也涟涟于底。

女郎俯，乖乖把脸搁在关遥膝上，牵一个温温的笑：“等睛好了，我总要多盯着师父，日日看，夜夜看，师父可不许嫌我烦。”

关遥着她的脸，失笑。

这般大了，稚顽心却不减。

因顾忌着会现意外，关遥这两日打算不再门，只在风荷边守着，又恰好大夫人差人来请她一礼佛，便也带上了风荷，乘车去了寒光寺。

寺外桃始盛，意无边。

寺后辟了禅房，落在一片叁四亩的竹林外，晴好的风送了翠竹婆娑漪动，离了世俗的人声鼎沸，倒显得难得静谧。

关遥在书案前写着《金刚经》，立在案角的青莲瓷香炉燃了一支檀香，气息清透渺远，待那香都燃作尘烬落，在里间榻上小睡的风荷也将将醒了来。

“怎么只睡了这一会？”

关遥合了经书，温声。

风荷小脸睡得绯红，额上沁了薄汗，趿了绣鞋，乎乎地挪到关遥旁，扑在她怀里。

“了个梦，吓醒了。”女郎委屈哼。

“什么样的梦，竟骇人成这样？”

风荷咬着，温吞的嗓音伴了几分可怜，“梦见面黑白无常来逮我狱，说我不是个好人。”

白净的小脸染了些尚未清醒的濡泪痕，从关遥怀里仰起来。

关遥听了她的无稽之谈，笑：“若我的宝儿不好，那便是师父不教之误，真要有阎罗地狱、司报应，就让我替了罢。”

风荷忡然颦眉，急嗔：“我浑说，师父竟也浑说！”

关遥见她心急，笑：“好了好了，我不替你，若你当真为非作歹，师父拼了全力也要将你引回正途，你作恶，我便替你行善，总不会让我的宝儿真受了司报应去。”

风荷垂眸，少顷，才温然舒了黛眉，轻喃：“嗯。”

“既睡得不安稳，便去外面走走，袪一祛困。”

风荷窝在关遥怀中，纳了一清檀香息，懒懒地起，“那我去舅母那里找小兰一起。”

关家大夫人的禅房就在隔，风荷理了衣衫，将绣鞋穿好后，去敲了门。祺兰也午睡才醒，脑正糊里糊涂着，听到叁的声音，立刻便神了，小蝴蝶似的飞来。

小丫个得快，笋似的，已经窜到了风荷，笑闹的却分毫未改。

牵起风荷的手，声气：“我才醒，娘亲就要我抄经，叁我们快快走，娘亲要捉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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