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南沿的炕桌上，谭夫人在明亮的烛光一页一页的翻着账本，对着年节时的开销。都说年初一不要活，否则一年到皆要劳碌。可似谭夫人这般的当家主母，正是铁板钉钉的劳碌命。与其压着事儿等年节后的手忙脚，不如不理那虚无缥缈的彩，从从容容的事。

公嘴边溢了一丝苦笑。九边最猛的几个大将，康良侯是太后党，英国公对杨景澄的表兄照顾有加，靖南伯家的小索与颜舜华成了手帕，而看似最无关系的宣献伯，昔年将在杨景澄边如鱼得。

华郡公睁开了，眸中尽是复杂。为何偏偏是他？为何永和帝与章太后齐齐选中了他？原来自己竟是天煞孤星到连个兄弟都不有的地步么？

“乐才是我们的人。”章首辅眸光冷厉了

“有些摸不准脉了。”章首辅亦笑答。

但凡换个人，他真要不惜代价的动杀心了。奈何是杨景澄，且不论他是否的了手，他的人又真能在丁年贵等人的底杀人么？杨景澄的谨慎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竟真的能到与丁年贵形影不离，哪怕他边人如云，照例能巍然不动，绝不给旁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暂时不说。”

章首辅瞥了老妻一：“瑞安公世压没把士阁放在里，非士阁截他粮草，又向他求援，他压懒得搭理。宗室，自有傲骨。他看着和气，却不是秉如此，而是多半时候，他傲的懒同人计较罢了。前年雪灾，锦衣卫千二所郭兴业当众挑衅，他提刀便砍。迁二所千时，余昌火不服，他抬脚把人踹了个残疾。”

一枚烟火倏地在天空中炸开，为夜增添了一抹光彩。多数人家的烟爆竹在年三十晚上燃放，但也有少数有钱人家愿在年初一继续图个乐。以稀为贵，今夜稀疏的烟映在夜空里，比昨日的耀目百倍。

同样无眠的还有章首辅。他背着手，在屋里慢慢的走着，一圈又一圈。他的姿态很从容，神亦很轻松。他今夜叫孙男娣女们哄的兴，不小心多吃了几块糕。老人家比不得年轻人，吃多了就得散一散，不然容易积。

“那，咱们要怎么跟士阁说？”谭夫人的眉间染上了忧。若听从章太后的，把章士阁调离徽州乃至江南，杨景澄的威势定然暴涨。许多年来，与章家嫡系对上的人，无论宗室还是旁人，且没有让章家主动退让的；然而，若不听章太后的，后果又会如何？

“正月里正是走礼的时候。”谭夫人试探着问，“那，我们要不要同瑞安公府多来往来往？”

章首辅没有回答。他端起炕桌上的茶呷了一，再次陷了沉思。章士阁在徽州的所作所为，的确并非他授意。但此时此刻，不妨碍让章士阁继续试探试探太后的底线。横竖章士阁那槌对上杨景澄，唯有吃亏的命。只要伤不到杨景澄，太后便不会翻脸。

无论默念多少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依旧觉得，上天对自己真的过于残酷了。

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那个陪自己喝酒的人。

“他不是乐，他更像华。”章首辅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更会装腔作势的华。

“旁人家的孩……”谭夫人顿了顿，“似乎不是说给我们听的。”

谭夫人轻叹：“那娘娘还是恼了。”她说的恼了，并非指今日午痛骂的那些，而是他们最担心的，章太后对章家不满了。如今要辨别的，便是她是仅仅只针对章士阁，还是整个章家。

是个人！华郡公纵横朝堂多年，竟也看走了。难他们兄弟二人，注定有一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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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章首辅放茶盏，淡淡的，“我们不能寒了乐的心。”

“与士阁无关。”章首辅说了谭夫人最不想听的答案，谭夫人忍不住问，“何以见得？”

章首辅都不抬的：“糊圣上的。”

他结了许多朝臣、收拢了无数心腹；他有贤良淑德的夫人，有俏可人的姬妾，更有聪明懂事的一双佳儿。可这些都无法抚他心中的孤寂。只因夺储路上荆棘丛丛，前后左右皆有算计。

“啊？”谭夫人又一次惊呼声，他们不是该两边注的么？

前人影一晃，谭夫人抬起，见丈夫坐到了她的对面。

华郡公喜静，平日里应酬无数，好容易寻了个空档躲躲清闲，不知为何竟在烟的华彩中，躲了十分孤寂之。

原本闹喧嚣的烟透过窗纸，只剩了隐约的痕迹。童的喧闹，也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在外，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却越发衬托的屋安静到了冷清的地步。

“啊？”

“想明白了？”谭夫人笑问。